“这鬼海……是墨染的?”
瞭望手的声音发颤,手指着船外——海水是纯然的黑,不是深褐,不是暗蓝,是像把天底下所有墨汁都揉碎了沉在里面的黑,连船桨划进去都像没入虚空,拔出来时只沾着层滑腻的黑膜,在船板上擦出“沙沙”的响。“锈铁船队”的船底本镶着层亮铁,此刻竟像蒙了层黑雾,连铁色都透不出来,船长“铁渣”乔伊伸手往船舷外探,指尖刚碰着海水,就觉一股冷意顺着指缝往里钻,比冰还刺骨。
“慌个屁!”乔伊啐掉烟杆,右手往船舷一按——按说以他“熔铁果实”的能力,这船舷早该化成滚烫的铁水,可此刻指尖只传来一阵刺骨的麻,像是按在了块冻透的生铁上。
他猛地皱眉:“不对劲……这海有问题。”乔伊缩回手,指尖的黑膜正慢慢变淡,可他那能熔铁的右手,竟半天没催出一点热度。他皱眉看向大副:“试试能力。”
大副是“软糖果实”能力者,闻言往自己胳膊上拍了拍——按说该化成软乎乎的糖块,此刻皮肤却只微微发黏,像块化不开的硬糖。“船长,不行!”大副脸都白了,“这海……压着能力!”
船队已在这片黑海里漂了三天。三天里没见过光,天上地下全是同一种黑,连风都是冷的,吹在脸上像刮过细沙。船帆被黑风扯得“哗哗”响,帆布上沾着的黑海沫干了之后,竟凝成细小的黑晶,摸上去硌手。
船员们早没了一开始的咋咋呼呼,个个缩在船舱口,盯着那片黑得没边的海,连大气都不敢喘——有个年轻船员昨天好奇尝了口海水,当场就呛得直咳,说那水没味,像棉絮堵在喉咙里,半天喘不上气。
直到第四天清晨,瞭望手突然蹦起来:“前面有东西!不是黑的!”
众人扒着船舷望过去,只见远处的黑海里,浮着片暗褐色的轮廓,像块从黑布上撕下来的补丁。船慢慢靠近了才看清,那不是岛,是座城——城墙是深褐的石,尖塔戳在黑沉沉的天幕下,竟透着点实感,城门上悬着块黑木牌,上面刻着四个白字:绝望国度。
“是座城?”大副揉了揉眼,语气里带着懵,“在这黑海里?”
乔伊没说话,只是盯着城墙——那石头看着眼熟,像极了海楼石的质地,只是颜色更深。他咬了咬牙:“靠过去看看!说不定有淡水。”
小船划到城下时,船员们才看清城墙不是砖石——是块整块的、泛着暗纹的巨型黑石,摸上去凉得像冰,表面刻着歪歪扭扭的字,他们没人认得。城门没关,往里看是铺着石板的街巷,两旁的屋子矮矮的,屋檐下悬着黑铁灯,灯芯是绿的,照得石板路上的影子都发颤。
小船刚抵岸,码头石板缝里就渗出细碎的黑雾,缠上船员的靴底——不是水汽,是带着铁锈味的雾,蹭在布面上竟留下浅灰的印子。
巷口先探出个孩子的脑袋,约莫七八岁,光着脚踩在墨黑的石板上,脚丫白得晃眼。他手里捏着只黑色的小鸟,样式跟麻雀相似,纯黑的,唯独翅尖沾着点幽蓝,被人抓在手上也不怕,只是歪着头看,眼瞳是深褐的,像浸在黑水里的琥珀。
“阿明,回来。”
巷子里传来个女人的声音,低缓却清楚。孩子“哦”了一声,转身往回跑。女人就站在门内,裹着暗褐的头巾,手里编着黑绳,绳上串着些圆滚滚的珠子,近了才看清是黑海果的核,被磨得光滑。
她抬眼扫过船员,没惊讶也没防备,只是往旁边让了让,给他们让出条走巷的路。
“这城……有人住?”大副凑到乔伊耳边嘀咕,话音刚落,就听见斜对面的屋子传来了刨木屑的声音,一个老木匠蹲在门口刨木头。
那木头是黑的,刨子下去却不卷木屑,只落些灰黑的粉,落在地上竟自己融了。更怪的是老木匠的手——他捏着刨子的指节泛白,可掌心竟没沾一点灰,乔伊瞥了眼他手边的木凳,凳腿是扭曲的铁枝形状,看着眼熟,倒像是海楼石的纹路。
“老乡,问个路——”乔伊往前迈了两步,刚要开口,突然觉出不对。他腰间的铁刀竟在发烫,不是熔铁时的热,是像被冰包裹后的灼烧感。
乔伊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想催动能力——他本想把腰间的铁刀化成铁鞭,可那刀却纹丝不动,握在手里沉得像灌了铅。刀鞘上竟凝出层黑霜,连带着他的指尖都麻了——这是他吃了熔铁果实后头一回,握不住自己的刀。
“离远点儿,别碰铁。”
老木匠突然开口,手里的刨子没停。“城里的石,海里的水,都是‘先生’弄的。”他指了指城墙,墙面上刻着的船锚浮雕正慢慢动,不是真动,是黑雾在纹路上流,看着像锚在摇,“石是压‘怪力’的,水是拦‘外人’的,你们要是带了‘怪力’,最好别乱摸。”
乔伊心里咯噔一下——“怪力”是恶魔果实能力?他猛地看向大副,大副正使劲搓胳膊,先前化软糖时没成,此刻胳膊上竟起了层细密的疹子,红得刺眼。“船长,好痒……”大副话音未落,就见那女人往这边走了过来,手里捏着片黑叶子,叶子上沾着点透亮的汁。
“擦了就好。”她把叶子递过来,指尖碰着大副的胳膊时,大副突然“嘶”了一声——那疹子竟真消了些。“这是海叶草,能压石气。”“还有,别抽刀,卫队会找你麻烦的”
“卫队?”乔伊和大副四下张望只看见些平民也没看见那女人口中的卫队,但总感觉摸刀的时候背后凉飕飕的,有东西在盯着自己。
乔伊攥紧了腰间的刀,指节泛白——船仓里的淡水只够喝一天,干粮早见了底,来时的航线走了近半个月,要是空着手调头,不等驶出这片黑海,船员就得先渴死在船上。他瞥了眼身后缩着的船员,个个嘴唇干裂,有个年轻的小子正偷偷舔着干裂的嘴角,眼里却直冒怯意。
“得换点东西。”乔伊压低声音,往大副耳边凑了凑,“从船上拿些贝利出来——别耍花样,这地方邪门得很,先换够淡水和干粮再说。”
大副点头应着,转身往船上跑时,脚腕不小心蹭到了码头的黑石,瞬间趔趄了一下——他那软糖果实的能力又被压了,腿肚子直抽抽。乔伊没敢动,就站在原地等,眼角余光扫着巷口的动静。方才那裹头巾的女人还站在门内编绳,见他们没走,也没催,只是把编好的黑绳往门楣上一挂,绳上的海果核碰撞着,发出“嗒嗒”的轻响,像在数时辰。
“钱在这儿!”大副提着个大布袋过来,袋子磕在石板上,发出沉实的响。乔伊解开绳子,露出里面锃亮的贝利——这是他们本打算去下一个港口的,此刻也顾不上心疼了。“老乡,”他尽量让语气放缓,“用这个换点淡水和吃的,成不?”
女人这才放下手里的活,缓步走过来。她没看那钱,往袋子里瞥了眼,又抬头扫过乔伊和船员们干裂的嘴唇,点了点头:“跟我来。”
她沉默地领着他们往巷深处走,脚下的石板路越来越平整,缝隙里嵌着的银灰色金属条在黑雾里泛着冷光。两旁的屋子渐渐多了,有个老头坐在门口劈柴,劈的是黑木,斧头落下时没什么声响,木柴却应声裂成两半,裂口里竟没木屑,只飘出些淡灰的雾。见他们路过,老头眼皮都没抬,继续劈他的柴。
到了间矮屋前,女人推开门——屋里堆着些黑陶罐子,罐口封着木塞,墙角摞着些黑面饼,饼上撒着碎海果干。“罐子里是淡水,”女人指了指罐子,“饼管够,钱给我一半就行。”
乔伊让大副赶紧搬罐子、装面饼,自己则盯着屋里的墙——墙上挂着把黑铁壶,壶身上的纹路和城墙浮雕一样,都是船锚和帆绳,只是更细密,看着竟像用海楼石熔了铸的。他心里发毛,不敢多问,只催着船员快点装。
这时候那孩子又跑回来了,手里捧着把黑海果,往船员身边一举:“娘说这个甜。”他仰着头笑,嘴角咧开时,乔伊才发现他的牙是白的,却比寻常孩子的牙更尖些,像小兽的齿。
乔伊没敢接,那孩子却不管,直接把碗往大副怀里一塞,转身跑了,光着的脚丫踩在石板上,没留下一点印子。
装完物资时,天已暗透了。城里的黑铁灯盏全亮了,幽蓝色和惨绿色的光把街巷照得影影绰绰。女人收了钱,往屋里走时突然回头:“沿着海岸线走三天,能撞见暖流,比你们来时的路近。”
乔伊一愣,还没来得及道谢,女人已进了屋,门“吱呀”一声关了,像从没开过。
“船长,快走啊!”大副在他身边哼哧了一句,便扛着最后一罐淡水往码头跑,声音里带着慌。船员们早把物资搬上了船,个个缩在船舷边,没人敢再看城里的方向——方才装饼时,有个船员偷偷往怀里塞了块黑木,刚揣进怀里就“嗷”地叫了一声,那木头竟像烧红的烙铁,把他的衣料烫出个洞,皮肤上留了个黑印,半天消不去。
乔伊最后看了眼那座城。幽冷的灯光下,城墙的黑石泛着冷光,巷口的女人又站在了门内,继续编她的黑绳,仿佛他们来换物资这回事,不过是风吹过石板路的一阵响。
“开船!”乔伊跳上船,声音发紧。船帆升起时,他没敢走原路,照着女人说的,沿着海岸线拐了个方向。黑海里的水依旧是纯然的黑,只是船底的黑膜似乎淡了些,船员们捧着黑陶碗喝淡水时,没人敢说话——那水是甜的,却甜得发涩,像掺了点说不清的东西。
等船终于驶出黑海,看见正常的海水时,乔伊才敢松口气。他看着舱里的物资,又回头望了眼那片渐渐隐在雾里的黑,突然觉得后颈发凉——那女人为什么要告诉他们近路?是好心,还是根本不在乎他们走不走?
后来在酒馆里,他喝多了,又说起那片黑海和那座城,说那海水是纯黑的,能压能力,说那城里的石头比海楼石还邪门。听的人大多笑他胡扯——哪有海是纯黑的?哪有城藏在那种地方?
可地图贩子却记在了心里。夜里关了店门,他拿出新世界的海图,对着乔伊说的方向,画了个小小的黑圈,旁边添了行字:
“绝望国度,近黑海,慎入。”
那片彻底的黑,和黑海里的城,就这么成了新世界的又一个传说,有人信,有人笑,可没人再敢往那片纯黑的海域里走。听的人依旧笑,只有个老航海士抽着烟说:“怕是撞上‘先生’的地了——听说有个能弄黑光黑雾的主,在新世界圈了片海,只是没人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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