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利县离县城最近的荷叶镇上,偏僻的杏花巷里响起了刺耳的哭声。
女人的哭泣声夹杂着风雨声,让这个偏僻的小巷子更显阴森。
“哭哭哭,一天就知道哭,老子被你哭的文章思路都没了,别家的女人怎么不像你这么多事!”
陆霖湘被张敬恩一脚踹翻到小院的天井里,手掌擦在滑溜的青苔上,被里头藏着的碎石划破,露出星星点点的血迹。
她浑身湿透,苍白的左脸上顶着一个红肿的巴掌印,一看就是下了死手,嘴角都渗出了鲜血。
“娘!”正在厨房烧火的黑猴少年惊呼一声,三两下跑进天井,吃力的将虚弱的娘亲扶到房间。
“站住,你娘现在浑身脏兮兮的,谁让你把她往屋里扶?把她送去柴房就行!”
黑猴少年张荻身子一颤,在张敬恩看不到的方向眼神满是恨意。
而他转过头后,眼底就只剩下了恐惧与怯懦。
“爹啊,娘病了,让她进房间换身干净的衣服好好休息吧,她连着干了好几天浆洗缝补的活儿,人都快垮了。”
这时,一直在这屋里冷眼旁观的婆母钱老太走了出来,一脸嫌弃地看着陆霖湘。
“一个不要脸的小娼妇,让她嫁进我们张家已经是她积了几辈子的福了,难不成还要我们把她当成大家小姐供起来?”
钱老太啐了一声,倒三角眼吊着,一股尖酸刻薄样。
“没那个命就别做白日梦,让你给碧桃洗几身衣服就算折磨你了吗?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品相的破烂货,我儿子可是金贵的读书人,配你这样的烂货真是糟蹋了!”
婆母钱老太的话句句如刀,直戳陆霖湘的心窝。
脸颊上的巴掌时刻提醒着她,自己在这个家究竟有多么不受待见。
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像极了陆霖湘的内心,她再也控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哭什么哭,咱家还没死人呢,你搁这儿嚎什么丧!”
钱老太气地脸都黑了,今天的陆霖湘怎么都吃不住教训,往日里打几下就安安静静的干活,怎么今天就跟疯了似的,一个劲儿嚎丧。
真是晦气。
钱老太快步上前又扇了她两巴掌,虽然力道没有张敬恩的大,但还是将虚弱的陆霖湘扇的摔倒在地。
她本就得了风寒,还连夜浆洗缝补给家里挣钱,身子早就快撑不住了。
眼下被丈夫和婆母扇了巴掌,又气又怒,气急攻心,一下就昏死过去。
张荻只有十岁,因为生母是陆霖湘的缘故,在张家也不怎么受待见,十岁的男孩儿瘦的跟黑猴似的,外表看起来也才像八九岁,根本就托不住晕倒的陆霖湘。
“娘!”张荻哭喊一声,整个人慌得跪倒在地,“娘你怎么了,娘,你快醒醒啊!”
“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午觉了!”
对面最好的房间里出现一个身穿粉裙的娇媚妇人,她的小腹隆起,看月份应是怀了七八月了。
娇媚妇人容貌只能算是清丽,甚至不如荆钗布裙的陆霖湘,但她身上有股子媚劲儿,这劲儿很是吸引男人。
这就是钱老太的侄女碧桃,嫁给了张敬恩做平妻。
“碧桃,你别生气,千万别气到肚子里的孩子,我这就让敬恩把这糟心的婆娘丢进柴房,你好好睡觉去吧。”
钱老太很喜欢这个侄女,她本来定了亲,可那个男人因为盗窃被抓了,这婚约自然也就作废。
正好自家儿子喜欢这个表妹,钱老太就许了亲姐姐不少好东西,这才把碧桃娶进家门。
“相公,你打骂的时候小点儿声呀,人家好不容易才睡会儿的。”
碧桃一说话,张荻就忍不住想吐。
这股缠缠绵绵的劲儿,他只在路过青楼门口的时候听到过。
爹和奶奶还看不上娘,明明娘才是老实守礼的,偏生娶了这么个狐狸精回来,闹到家宅不宁。
整日里不是要这就是要那,完全把自己当成千金大小姐对待,家里扫帚倒了也不扶一下,有什么活儿全喊他娘亲去做,硬生生把娘亲磨成了老妈子。
张敬恩上前几步抱住碧桃,心疼地摸了摸她隆起的肚子。
“哎哟,吓到我儿子没,爹给你道个不是了,你可要在你娘的肚子里好好长大,可千万别对你娘使脾气啊。”
碧桃娇嗔地斜了张敬恩一眼,看的他心都酥了。
“相公,你赶紧处理了那个烂货吧,别让她在这里碍眼,最好连那个黑小子一起关起来,我看见他们就不舒服。”
“碧桃,你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啊,我这就把他们母子俩赶去柴房!”
张敬恩话音刚落,钱老太也跟着一起过去了。
“爹,奶,你们想干什么,这是我娘啊,她是爹的发妻啊!”
张荻惊慌地护在陆霖湘身前,可他身体瘦弱,根本就护不住人,还被张敬恩和钱老太一起拖进了柴房。
“啪嗒”一声,房门锁了。
黑漆漆的柴房里满是灰尘和腐败木头的气味,甚至偶尔还能听到两声老鼠吱吱叫。
张荻实在无法让娘待在这样的环境里,她得了风寒,需要尽快去医馆治疗才行,再这么拖下去,用不了几天他就要真的失去娘亲了。
“爹!奶!你们开门啊!”张荻疯狂拍着木门。
可外面无人应答,只有狂风暴雨的声音。
“爹!奶!我知道错了,放我们出去吧,我娘生病了,她需要吃药,求求你们了,放我们出去吧!”
张荻的嘶吼声被一声雷鸣吞没,尽数散在暴雨声中。
“爹,奶,求求你们了,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会好好孝敬桃姨的……”
钱老太和张敬恩当然听见了张荻的哭喊声,但他们都默契的假装没听到。
眼下碧桃已经怀孕八个月了,再有两个月就会临盆,他们张家马上就有新的孙子了。
至于这陆霖湘和张荻,一个是不知检点的妇人,一个是不懂事只知道和家里反着干的臭小子,哪一个都不是省心的。
“儿啊,你听我说,这事必须早早做了,可不能让碧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受委屈。”
钱老太站在廊下,贼眉鼠眼地看了眼紧闭的柴房。
“娘,你放心吧,这事我心里有数,已经联系好了买家,就这几天就要上门了,等个月黑风高的日子,咱就把那对母子卖个好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