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霖湘的信任给了张荻莫大的勇气,他咬着牙死撑着一口气,带着陆霖湘从后门潜入驿站后院。
这个驿站并不算多大,因为平时只接待官差和衙役,没有机会额外赚百姓的钱,所以后门是木门,张荻用柴刀轻易就打开了门闩。
暴风雨依旧下着,滴滴答答的声音掩盖了他们母子俩的脚步声。
张荻关好门后,让陆霖湘暂时躲在门廊下,他则是偷偷摸摸往里走,趁着昏暗的天悄悄打量院子里的动静。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院子后头的马厩都住满了人,他们缩着身子挤在一起取暖,身上看起来满是脏污,下雨天的泥土腥气都盖不住马厩里的酸臭味儿。
因为天色太黑,躲在暗处偷窥的张荻没有看见他们脚上的镣铐,但他知道一般的官差和衙役绝不可能住在这种地方,也不可能这么多人一起来。
所以这些人,是犯人。
张荻心里有些怕,他知道犯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坏人,怕他们发现了他后立刻把他和娘赶尽杀绝、扒皮抽筋。
而且马厩都被占走了,他和娘也没地方睡,如果非要躲在驿站里,就只能找间不常用的仓房了。
可是要去仓房必须路过马厩对面的走廊,那么多人住在那里,他们如果从走廊上经过,一定会被抓住的,更别说晚上偷用厨房熬药了,估计刚生完火就被抓住了。
这下可怎么办?
天色都黑了,总不能再带着娘亲去外头蹲桥洞吧。
张荻再一次没有了主意,心里想着要不然先和娘亲蹲在后门的廊下,这边有处拐角,住在马厩里的人看不见。
打定主意后,张荻这才算松了口气,只是他不知道,自己方才偷摸打探的时候,刚把脑袋探出来,就被感官敏锐的沈林风发现了。
见他是个小孩子,沈林风才稳住了没有出手的。
“娘,咱们住不成马厩了,那里头住满了犯人,我也不能摸去厨房了,您不肚子饿不饿?我这里还有糕点和水,您吃了再吃点药丸子。”
陆霖湘艰难的摇了摇头,“糕点你吃吧,娘不饿,娘吃点药就行了。”
张荻轻轻往娘亲嘴里塞了一颗药丸子,再拿出水囊,小心翼翼的喂她喝下。
确认她吞下后才放下了心。
娘亲依旧在发热,可能是她的体质一直比较好,中午吃完药后,温度稍稍降了些,只要顺利熬过今晚,明早或许就能好些了。
但是晚上才更难熬。
这天跟漏了似的连着下了两天一夜的暴雨了,在屋子里不关窗都会感觉到有些凉意,更何况是在这廊下坐着。
张荻万分庆幸自己之前收拾了几身厚衣裳出来,这会儿他小心翼翼地取下陆霖湘身上的蓑衣和斗笠,给她把几身厚衣服都套上才放心盖上蓑衣和斗笠御寒。
帮娘亲整理好后,张荻才顾得上自己加衣,剩下的包袱皮他也没忘记,直接叠在一起盖在了娘亲的腿脚上,确保她遮的严严实实,一点风也不漏。
“好了,这下应该能熬过今晚了。”
那老虔婆人是坏,但是买的蓑衣质量还不错,编织的细密又轻巧,又挡风又挡雨,特别好用。
就是不知道这会儿张家是什么情况。
发现他们拿走了家里大部分的钱财后,会露出怎样一副丑恶的嘴脸呢?
他可实在太想看张敬恩和那老虔婆破口大骂的样子了,一定很精彩,要是再把碧桃那个贱人闹得动了胎气就好了。
娘亲在张家的日子本就不好过,自从那个贱人来了以后,娘亲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天不亮就要起来烧火做饭劈柴打水,天黑了还得忙着浆洗衣裳穿针引线,那贱人什么都不做,时不时还要找借口打骂娘亲。
刚开始张敬恩还会顾及一下发妻的脸面,好歹还会面上劝阻一二,那贱人也会稍稍收敛些。
可她怀孕之后,一切都变了,她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张敬恩和老虔婆恨不得日日伺候在她身边,将她更叫娇纵乖张。
因为张家人的无条件宠爱,她打骂娘亲甚至都不需要理由,将她呼来喝去,当奴作婢,连带着他也跟着不得宠,不仅护不住娘亲,还要跟着一起被打。
想起那些日子,张荻的眼里满是恨意。
此刻,张家。
张敬恩和钱老太下午回家,回来时母子二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因为张敬恩没有中举,成为秀才后,整整十年他都没更进一步成为举人。
“儿啊,没事,你是文曲星下凡,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长大后受些磨难也是正常的,咱们这次不中,下次一定中。”
张敬恩面色狰狞扭曲,“一定是陆霖湘那个贱人带给我的霉运,自从娶了她后,我整整九年都没考上,都是她的错!她是个灾星!”
“没错,一定是这样!”钱老太也跟着附和,倒三角眼看起来阴气森森。
“正好她们母子被关在家里的柴房,这两天下大雨,暂时卖不掉,不如打一顿消消气,回头养养再卖出去也是一样的。”
“娘说的对,儿子听你的。”
母子二人推开院门,转头看着冷锅冷灶心里就是一阵不舒坦,早知道今儿就不关着他们了,回来好歹还有口热乎饭吃。
“碧桃好像还在睡,屋里连盏灯都没点。”
钱老太:“儿啊,你先去换身干净的衣裳,再好好休息一会儿,等娘把饭做好了再叫你,吃饱喝足再去找那灾星算账也不迟。”
张敬恩点了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连句热乎话也没说,扭头就钻进了屋里。
钱老太脱下蓑衣和斗笠,瘦小的身子在雨里一抖一抖的,她也又冷又累,但是儿子还没吃晚食,她必须赶紧去做。
刚生完火,她的腰就痛的快直不起来了,忽的想起陆霖湘母子俩还被他们关在柴房,她太久没进厨房干活了,一时间还挺不适应。
正好那母子俩被关了一天一夜,应该已经服软了,这个时候把他们放出来做饭,他们说不定还会感恩戴德。
钱老太想着,立马就打着灯往柴房去。
屋里的张敬恩此时刚换好一身干爽的衣服,就听见钱老太惊慌地喊叫声。
“儿啊,不好了,你快出来看看呀,那母子俩不见了!”
“什么?”张敬恩鞋子都来不及换就跑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