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武馆高门槛
青阳镇夯土垒砌的围墙在近处看,远比在山脊上远眺时更加破败低矮。墙皮斑驳脱落,露出里面掺杂着碎石和草茎的黄色泥土。木质的栅栏门歪歪斜斜,两个穿着半旧皮甲、拄着锈迹斑斑长枪的守卫斜倚在门柱旁,眼皮耷拉着,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他们身上那股混合着汗臭、劣质酒气和长期懒散形成的惫懒气息,在靠近时扑面而来。
当刑天和李小燕拖着疲惫不堪、沾满泥污和草屑的身体走近镇门时,那两个守卫懒洋洋地抬起了眼皮。浑浊的目光在两人身上那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破烂衣衫、脸上凝固的血污和尘土、以及刑天那只刻意深藏却依旧难掩一丝异常轮廓的右臂上扫过,瞬间带上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警惕。
“站住!”其中一个满脸络腮胡、酒糟鼻通红的守卫横过长枪,枪尖斜斜指向地面,挡住了去路,声音粗嘎,“哪来的?入镇费,一人两个铜板!”
铜板?李小燕的心猛地一沉。她和刑天身上除了那三块灵石、功法卷轴、肉干和那两枚螺丝钉,哪里还有什么铜板?在黑石村,铜板都是稀罕物。
刑天停下脚步,冰冷的目光扫过守卫和他那杆生锈的长枪,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沉的漠然。他微微侧身,将李小燕挡在身后半个身位,沙哑地开口,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没有铜板。”
“没有?”酒糟鼻守卫嗤笑一声,上下打量着刑天,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堆碍眼的垃圾,“没有钱就想进镇?当青阳镇是善堂啊?滚滚滚!别杵在这儿碍眼!”他厌恶地挥了挥手,仿佛在驱赶苍蝇。
另一个瘦高个守卫也撇了撇嘴,阴阳怪气地帮腔:“就是,看你们这身破烂,不是逃荒的就是犯了事的流民!赶紧滚蛋,别把晦气带进镇子!”
刻薄的话语像冰冷的针,刺在李小燕的心上。她看着守卫脸上毫不掩饰的嫌恶,一股混杂着屈辱、愤怒和深深无力的情绪瞬间涌了上来。在黑石村被欺凌,在荒野中亡命,好不容易看到人烟,却连门都进不去!就因为两个铜板!
刑天的眼神更冷了几分,那只藏在袖中的右手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压力悄然弥漫开来。两个守卫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酒糟鼻脸上的鄙夷僵了一下,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长枪。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李小燕几乎以为刑天会再次动用那可怕的力量时,刑天却缓缓抬起了左手。不是那只魔纹右手。他的左手摊开,掌心里赫然是那块备用的、鸽子蛋大小、温润剔透的淡青色灵石!
灵石在略显昏暗的镇门口,散发着柔和纯净的微光,内部云雾状的絮状物如同活物般缓缓流转。一股清凉纯净的气息瞬间散逸开来,驱散了周遭的污浊空气,让两个守卫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灵……灵石?!”酒糟鼻守卫失声惊呼,贪婪的光芒几乎要从眼眶里溢出来!他这辈子都没摸过真正的灵石,只在镇里大户人家请来的“仙师”腰间,远远见过类似的玩意儿!这可是修炼者才用得起的宝贝!一个铜板能买十个粗面馍馍,而一块最下品的灵石,在黑市上能换多少铜板?他脑子嗡的一声,瞬间被巨大的贪婪淹没!
“这……这个抵入镇费!”瘦高个守卫也激动得声音发颤,伸手指着灵石,呼吸都急促起来。
刑天面无表情,声音依旧沙哑冰冷:“够吗?”
“够!够够够!太够了!”酒糟鼻守卫忙不迭地点头,脸上堆起谄媚到极致的笑容,之前的鄙夷和凶狠荡然无存,变脸速度之快令人咋舌。他一边说着,一边迫不及待地伸手就要去抓刑天掌心的灵石,生怕他反悔。
然而,刑天的手却在他即将碰到灵石时,猛地合拢!将灵石紧紧攥在手心!
两个守卫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青阳镇最大的武馆,在哪?”刑天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刀锋,扫过两人贪婪未退的脸。
酒糟鼻守卫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脸上重新挤出讨好的笑容:“最大的武馆?那当然是‘青阳武馆’了!就在镇子西头,最大的那间青砖院子就是!馆主张震山张师傅,那可是咱们青阳镇响当当的人物!听说年轻时在郡城里都闯出过名号!”他一边说,一边眼巴巴地盯着刑天攥紧的拳头。
刑天不再废话,左手一扬,那块散发着诱人微光的灵石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入了酒糟鼻守卫慌忙伸出的双手中。
“滚开。”冰冷的两个字吐出。
两个守卫如蒙大赦,捧着那温润的灵石,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脸上乐开了花,哪里还顾得上之前的刁难,忙不迭地侧身让开道路,点头哈腰:“您请!您二位请!”
踏过那道低矮破败的门槛,喧嚣和混杂的气味瞬间将两人包围。
青阳镇内部的景象,比远处看到的更加混乱和……鲜活。狭窄的土路坑洼不平,积着浑浊的泥水。道路两旁挤满了低矮的房屋,大多是夯土墙茅草顶,墙壁被烟熏得发黑。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刺鼻的味道:牲口粪便的臊臭、食物腐烂的酸馊、劣质油脂燃烧的呛人烟气、还有汗味、劣质脂粉味……各种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浊流。
行人大多衣着破旧,面有菜色。挑着担子的小贩在人群中艰难穿行,高声吆喝着。几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孩子在泥水里追逐打闹。路边的窝棚里,有老人麻木地坐着,眼神空洞。偶尔能看到一两个穿着稍显体面、腰间挎着刀剑的汉子,目光凶狠地扫视着四周,行人纷纷避让。
贫穷、混乱、挣扎求生。这就是青阳镇的底色。
李小燕紧跟在刑天身后,小心翼翼地避开路上的泥坑和横冲直撞的行人。周围投射来的目光充满了好奇、警惕和毫不掩饰的鄙夷。他们这一身狼狈,在这混乱的镇子里也显得格格不入,如同闯入狼群的羔羊。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襟,里面藏着《莽牛劲》卷轴和那两枚冰冷的螺丝钉,仿佛那是她仅有的依靠。
刑天对周遭的混乱和目光视若无睹。他如同一条冰冷的游鱼,在浑浊的人流中精准地穿行。他的目标明确——镇西头,青阳武馆。
越往镇西走,房屋似乎稍显整齐一些,土路也宽阔了一些。终于,在一处相对开阔的街角,一座明显气派许多的院落出现在眼前。
高大的青砖围墙,足有两丈高,墙头甚至还插着防止攀爬的尖锐铁棘。厚重的朱漆大门紧闭,门楣上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大字——“青阳武馆”!门前立着两尊半人高的石狮子,虽然石料普通,雕工粗糙,但龇牙咧嘴的姿态,也透着一股武者的凶悍之气。
与镇门口那两个惫懒守卫不同,武馆大门前站着两个身穿灰色劲装、腰扎板带、太阳穴微微鼓起的青年。他们双手抱胸,腰杆笔直,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街面,带着一股练武之人特有的精悍和……拒人千里的倨傲。
看到刑天和李小燕这一身破烂、形如乞丐的两人径直朝着武馆大门走来,两个守门弟子的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了极度的厌恶和鄙夷。
“站住!”左边那个方脸阔口的弟子厉声喝道,声音洪亮,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干什么的?武馆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滚远点!”
冰冷的呵斥如同鞭子抽在李小燕心上。刚刚在镇门口用灵石“买”路的一幕还历历在目,转眼又在武馆门前遭遇更冰冷的拒绝。屈辱感再次涌上心头。
刑天停下脚步,冰冷的目光迎向那守门弟子。他没有立刻拿出灵石,只是沙哑地问:“收人吗?”
“收人?”右边那个鹰钩鼻的弟子嗤笑一声,上下打量着刑天和李小燕,眼神如同在看两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虫,“就你们?也配进青阳武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性!我们武馆收的是有根骨、有家底的良家子!不是你们这种不知道哪钻出来的叫花子!赶紧滚蛋!别污了武馆的地界!”
刻薄恶毒的话语,比镇门口的守卫更加赤裸裸地撕扯着人的尊严。李小燕气得浑身发抖,拳头不自觉地攥紧,拳峰结痂处传来刺痛。她体内的那股暖流似乎感应到她的愤怒,微微躁动起来,让她几乎忍不住要冲上去理论。
刑天却依旧面无表情。他缓缓抬起左手——依旧是那只完好的手。掌心摊开,露出了剩下的那块淡青色灵石。
灵石的光芒在略显昏暗的街角依旧温润醒目。
两个守门弟子看到灵石,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惊愕和贪婪,但随即,那丝贪婪便被更浓重的鄙夷和不屑取代。
“呵,”方脸弟子冷笑一声,抱着膀子,下巴抬得更高,“一块下品灵石?就想进武馆?当我们青阳武馆是收破烂的地方?还是打发叫花子?”他故意提高了音量,引得附近几个路过的行人侧目看来。
“就是!”鹰钩鼻弟子帮腔,眼神轻蔑地在刑天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他那只深藏衣袖的右臂轮廓上,嘴角勾起一丝恶意的弧度,“看你小子这身破烂,还有那只手……藏头露尾的,怕不是个残废吧?带着个病秧子小丫头片子,拿块不知道哪偷来的灵石就想蒙混过关?当我们瞎啊?赶紧拿着你的破石头滚蛋!再敢纠缠,打断你们的狗腿!”
“你……!”李小燕气得脸色通红,胸脯剧烈起伏,体内的暖流躁动得更加厉害,让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她刚想开口,却被刑天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了。
刑天缓缓收回了摊开的手掌,将灵石重新握紧。他冰冷的视线在那两个守门弟子倨傲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没有愤怒,没有争辩,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漠然。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仿佛将这两张脸牢牢刻印进了脑海。
然后,他转身,没有再看那朱漆大门和牌匾一眼,朝着武馆侧面一条更狭窄、更肮脏的小巷走去。
李小燕看着刑天那沉默决绝的背影,又恨恨地瞪了一眼武馆门前那两个趾高气扬的守门弟子,强压下翻涌的怒火和屈辱的泪水。她明白了刑天的意思——争执无用,只会暴露更多。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句在黑石村听过的古老谚语,带着冰冷的恨意,在她心中无声地回响。她最后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象征着高门槛的朱漆大门,咬了咬牙,快步跟上了刑天的脚步,转入了那条弥漫着垃圾腐臭气味的小巷。
巷子深处,阳光难以照射进来,墙壁上糊满了污垢。几个同样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蜷缩在角落里,麻木地看着他们走过。
刑天在小巷尽头一扇不起眼、布满油污的小角门前停下。角门虚掩着,里面隐约传来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和粗鲁的呵斥声。
他抬起左手,这一次,手中没有灵石,只有一枚锋利的、从洞中遗宝得来的金属刀片。他用刀片极其小心地,在墙角一块松动的青砖缝隙里,撬出了一小撮湿冷的泥土。
然后,在李小燕不解的目光中,他将那块备用的下品灵石,轻轻地、深深地塞进了那个狭小的孔洞深处。最后,用那撮泥土仔细地封好,抹平痕迹。
做完这一切,刑天才直起身,冰冷的眼眸扫过那扇散发着油烟和汗臭气的角门,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敲门。问杂役院还收不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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