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烬终于被浓稠的墨色吞噬殆尽，杂役院再次沉入压抑的死寂。白日里李小燕水房擎桶的惊世一幕，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却诡异地被某种无形的力量迅速抚平。张扒皮在最初的惊骇之后，似乎将那股非人的力量归结为某种“邪门的爆发”或是“回光返照”，并未深究，只是三角眼里对李小燕的忌惮和怨毒更深了几分。赵龙那玩味而贪婪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在李小燕身上停留片刻后，也带着令人不安的轻笑离开了。但那股无形的压力，却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知情者的心头。
李小燕躺在冰冷坚硬的草铺上，身体仿佛被彻底拆散又重新草草拼凑起来。白日里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洪荒伟力早已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一片更加彻底、更加令人绝望的废墟。四肢百骸如同被无数钢针反复穿刺，每一寸肌肉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骨骼深处都透着酸软。丹田内那丝微弱的暖流，彻底枯竭了，如同干涸的河床，只余下空荡荡的刺痛感。最让她恐惧的是，那股力量爆发时带来的、那种仿佛灵魂都要被撑裂的剧痛和失控感，如同噩梦般萦绕不去。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一个冰冷的念头在她心底盘旋。赵龙那贪婪玩味的眼神，张扒皮那刻毒忌惮的目光，都让她如芒在背。没有掌控的力量，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更大的灾难！她必须掌握它！至少，要学会控制那本属于她的《莽牛劲》！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身体的剧痛。当杂役院彻底被鼾声和磨牙声淹没时，李小燕再次如同夜行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溜出了通铺。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吹拂着她单薄的衣衫，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她扶着冰冷的墙壁，每一步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步履蹒跚地走向那片堆满废弃农具的角落。
月光清冷，勉强照亮了这片小小的空地。昨夜她摔倒挣扎的痕迹犹在，地面还残留着她爆发时踏出的那个寸许深的脚印，如同一个无声的警告和嘲讽。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身体的颤抖和内心的惶恐，再次掏出了那本粗糙的《莽牛劲》卷轴。
“莽牛顶角…力贯双足…气沉丹田…”她低声默念，强忍着剧痛，笨拙地摆出那个扭曲的姿势。双腿分开，膝盖微屈，双手虚握成拳置于腰间。然而，身体的极度透支和伤痛让她根本稳不住桩步，双腿抖如筛糠，腰背僵硬得如同锈蚀的铁板。意念沉向丹田，那里却是一片死寂的空洞，那丝暖流消失得无影无踪。
“喝！”她咬着牙，试图模仿“莽牛冲撞”，右拳奋力捣出！
动作变形，力量涣散！只有撕裂般的剧痛从肩膀、腰背瞬间蔓延至全身！她闷哼一声，身体失去平衡，再次狼狈地向一旁栽倒！
就在她即将摔倒在地的刹那——
一只冰冷而有力的手，稳稳地托住了她的手臂！
李小燕惊愕地抬头！
刑天！
他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边，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月光勾勒出他瘦削却异常挺拔的轮廓，那双幽深的眸子在黑暗中如同寒星，平静地注视着她。他托住她手臂的力道恰到好处，既阻止了她的摔倒，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稳定感。
“你……”李小燕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嘶哑。她没想到刑天会跟来，更没想到他会出手。一股混合着惊讶、窘迫和一丝微弱依赖的情绪涌上心头。
刑天没有回答。他松开手，目光扫过地上那个深深的脚印，又落在李小燕因痛苦而微微扭曲的脸上。他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皮肉，直视她体内力量的混乱轨迹。
“脚。”他开口，声音低沉冰冷，如同两块生铁摩擦，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错了。”
李小燕一愣，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双脚。她正按照卷轴上图画所示，双脚平行分开，与肩同宽。
刑天向前一步，站到李小燕刚才的位置。他没有看卷轴，只是极其自然地调整了一下站姿。左脚微微向前踏出半步，脚尖内扣，如同巨树的根系稳稳扎入大地！右脚在后，足跟微微抬起，脚掌如同蓄势待发的机括，紧贴地面！整个人瞬间呈现出一种前倾如弓、蓄势待发的姿态！虽然依旧瘦削，却仿佛与脚下的大地融为了一体，一股沉稳如山、动则如雷的气势油然而生！
“力，地起。”刑天言简意赅，声音依旧冰冷，却清晰地指向了武技发力的核心，“根不稳，力散。”他微微侧身，目光示意李小燕观察他的双脚姿势与重心的微妙联系。
李小燕瞪大了眼睛，看着刑天脚下那看似细微却蕴含着无穷道理的调整。昨夜窗户纸上那模糊人影的发力轨迹，与刑天此刻沉稳如山岳的站姿瞬间在她脑海中重叠、印证！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如同清泉，瞬间冲散了脑海中的迷雾！原来如此！卷轴上那简陋的图画，只画了形，却丢了最根本的神髓！
“看。”刑天再次开口。他右拳收于腰侧，动作缓慢至极，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协调感和力量感。李小燕清晰地看到，随着他收拳，整个腰背如同被拧紧的发条，力量从稳稳扎根的双足升起，经过紧绷如弓弦的小腿，传递到拧转蓄力的腰胯，最后凝聚于收拢的肩胛和手臂！整个过程如同溪流汇聚成江河，流畅而充满爆炸性的张力！
“腰，为轴。腿，为基。拳，为锋。”刑天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刻刀，将武技的奥秘一层层剥开，“意到，气随，力发。”他口中的“气”，并非李小燕丹田那丝微弱的暖流，而是指发力的意念引导和身体力量的协调运转！
话音落下！
刑天那缓慢收拢的右拳，如同蛰伏的毒蛇骤然出击！
没有惊天动地的呼啸，只有一声短促、沉闷、如同裂帛般的“嗤”响！
他的拳头在空气中划过一道近乎笔直的、凌厉无匹的轨迹！手臂筋肉在破旧衣袖下瞬间绷紧贲张，却又在击出的瞬间骤然放松！整个过程快如闪电，却又在李小燕眼中被清晰地拆解！
更让李小燕心头剧震的是——
在刑天出拳的刹那，他深藏于宽大袖口之下的右臂，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一道比月光更加幽邃、更加冰冷的微光一闪而逝！如同深潭中掠过的毒蛟鳞片！一股无形的、带着森寒吞噬意味的气息随着拳风扩散开来，虽然微弱，却让近在咫尺的李小燕瞬间感到灵魂一阵悸动！仿佛周围的空气和光线都被那拳头吸扯过去了一丝！
噬魂之力！他竟在尝试将那种吞噬生机的恐怖力量，融入到最基础的武技发力之中！
“嘶……”李小燕倒吸一口冷气，心头掀起惊涛骇浪！刑天昨夜偷师，收获的远不止于形！他竟已开始触及“意”与“力”融合的门槛！甚至尝试驾驭那柄危险的双刃剑！
“你……你昨夜……”李小燕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