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天缓缓收回拳头，衣袖下的幽光瞬间隐没。他没有回答李小燕的疑问，只是那双冰冷的眸子转向她，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练。”
李小燕压下心头的震撼，用力点了点头。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身体的酸痛，模仿着刑天刚才的站姿，左脚前踏半步，脚尖内扣，努力感受着脚掌与大地的接触，想象着力量从脚底升起。右脚在后，足跟微抬，身体微微前倾，重心下沉。这一次，虽然双腿依旧酸痛颤抖，但那种摇摇欲坠的感觉却减轻了不少！身体仿佛找到了一根主心骨！
她学着刑天的样子，缓慢地收拳于腰侧。意念集中，努力引导着身体的力量流转，想象着从脚到腿，到腰，再到手臂的传递过程。动作依旧生涩僵硬，远不如刑天那般流畅自然，甚至因为身体的伤痛而显得有些变形。但这一次，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力量不再像之前那样四处乱窜，而是有了一丝微弱的凝聚感！
“喝！”她低喝一声，右拳猛地向前捣出！
动作依旧笨拙，发力也远谈不上顺畅。但这一次，拳头破开空气时，竟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噗”响！虽然微弱，却与之前软绵绵的挥拳截然不同！一股微弱但真实存在的力量感，顺着她的手臂传递出来！
更重要的是！
就在她意念集中、全力出拳的瞬间！
她丹田那片死寂的空虚之中，那丝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暖流，竟然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如同沉睡的种子被春雷惊醒，萌发出一点几乎不可察觉的生机！
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暖意，伴随着这丝力量的凝聚，从她酸痛的腰背和手臂深处悄然滋生！虽然转瞬即逝，却如同一道划破黑暗的微光，瞬间点亮了她绝望的心田！
“成了！”李小燕又惊又喜，忍不住低呼出声。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拳头，虽然依旧红肿破皮，却仿佛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它的存在和力量！
刑天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李小燕脸上那混合着痛苦、汗水和巨大惊喜的表情。月光下，少女那双清亮的眸子因为激动而熠熠生辉，如同暗夜中闪烁的星辰。他那万年冰封般的眼底深处，似乎有某种极其细微的东西，如同初春冰面下的水流，极其缓慢地……融化了一丝。
他没有说话，只是再次摆开了那个沉稳如山的起手式，动作缓慢而清晰，如同最耐心的教习。
李小燕精神大振，身体的酸痛仿佛都减轻了不少。她立刻收敛心神，再次模仿着刑天的姿势，调整呼吸，意念沉凝，收拳，蓄力……
一次，摔倒，爬起。
两次，动作变形，重新调整。
三次，力量微散，意念再聚……
月光在废弃的角落里静静流淌，见证着两个卑微的身影在冰冷的夜色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最基础、最枯燥的动作。汗水浸透了他们破旧的衣衫，混合着泥土和血渍。每一次发力都伴随着肌肉的酸痛和旧伤的刺痛。空气中弥漫着粗重的喘息和拳头破开空气的微弱声响。
李小燕沉浸在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里。她忘记了身体的疲惫，忘记了赵龙的觊觎，忘记了张扒皮的刻毒。她的世界里，只剩下刑天那沉稳如山的示范，只剩下自己笨拙却无比认真的模仿，只剩下意念对身体力量那微弱却真实的引导。每一次成功的发力，丹田那丝暖流微弱的跳动，都给她带来巨大的鼓舞。她开始理解刑天所说的“意到，气随，力发”的含义，那并非玄奥的法术，而是对身体最本源的掌控！
刑天则像一块冰冷而精准的磨刀石。他极少开口，只是用最标准的动作进行无声的示范。当李小燕动作严重变形时，他会用冰冷的手指在她腰背或手臂的关键节点轻轻一点，如同精准的工匠矫正着偏移的榫卯。他的点触冰冷而直接，却总能瞬间让李小燕明白错误的所在。他幽深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时刻捕捉着李小燕发力时最细微的偏差。
时间在枯燥的重复中悄然流逝。月上中天，清辉如水。
当李小燕再一次成功地将意念引导的力量凝聚于拳锋，打出一记虽然力量不大、却轨迹清晰、带着微弱破空声的“莽牛冲撞”时，一股比之前更加清晰的暖流终于从她酸痛的丹田深处缓缓滋生，如同涓涓细流，虽然微弱，却稳定而持续地流淌向她的四肢百骸！所过之处，那钻心的酸痛感竟如同冰雪般悄然消融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润的滋养感！
“呼……”李小燕长长地吐出一口带着白雾的浊气，疲惫不堪的脸上却绽放出如释重负的灿烂笑容。她看向刑天，眼中充满了感激和兴奋：“我感觉到了！那股暖流……它回来了！而且……”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刑天的脸色在月光下陡然变得无比凝重！他那双幽深的眸子猛地抬起，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实质刀锋，瞬间刺向废弃角落外围那片最浓重的、堆满破缸烂瓦的阴影深处！
几乎在同一时刻！
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几乎难以察觉的、如同枯枝被踩断般的“咔嚓”轻响！
一股阴冷、怨毒、如同毒蛇般黏腻的恶意，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弥漫开来！
“谁？！”李小燕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摆出了刚刚学会的防守姿势，体内的暖流应激般加速流转起来！
刑天没有回答。他一步踏前，无声无息地将李小燕护在了身后。他那深藏袖中的右手，衣袖无风自动，一股冰冷、暴戾、带着吞噬万物气息的幽光在袖口下剧烈地翻涌起来！周围的空气温度仿佛骤然下降！
废弃角落的空气瞬间凝固！如同绷紧的弓弦！
就在这时，另一个方向传来一阵刻意放轻、却带着明显焦急的脚步声！林小猴矮小的身影如同受惊的兔子，从堆放农具的阴影里窜了出来，小脸上满是紧张和后怕！
“快！快停下！”他压低声音，急得直跺脚，小眼睛惊恐地扫视着四周，特别是刚才发出异响的那片阴影，“俺刚才……俺刚才好像看到……那边……有个人影！鬼鬼祟祟的！跟……跟那天在水房外面看到的……感觉一样！”他指的是赵虎！
林小猴的证实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李小燕心头！赵虎！果然是他！他一直在暗中窥视！他看到了！看到了她和刑天练习武技！
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赵虎的怨毒，赵龙的觊觎……如同两张无形的巨网，正从黑暗中悄然收紧！
刑天的身体如同拉满的强弓，死死锁定着那片阴影。袖中的幽光吞吐不定，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他能感觉到，那片阴影里的存在，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和……一种扭曲的兴奋！如同毒蛇终于锁定了猎物！
月光冰冷地洒落在废弃的角落，破败的农具投下狰狞扭曲的影子。李小燕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林小猴紧张地缩着脖子。那片堆满破缸烂瓦的浓重阴影里，死寂一片，仿佛刚才的异动和杀意都只是幻觉。
刑天幽深的眸子如同寒潭，死死盯着那片阴影。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缓缓流逝。每一息都如同被拉长。袖中的幽光缓缓收敛，但他身体紧绷的姿态却丝毫未变，如同锁定猎物的豹子，随时准备爆发出致命一击。
“走。”半晌，刑天冰冷的声音打破了凝固的空气。他没有再看那片阴影，而是转身，一把抓住李小燕冰凉颤抖的手腕，动作不容置疑，力道却出奇地平稳，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牵引力。
李小燕被他拉着，踉跄了一步才跟上。手腕处传来的冰冷触感和那股沉稳的力道，奇异地让她狂跳的心脏稍稍平复了一丝。她最后惊恐地瞥了一眼那片如同蛰伏凶兽般的阴影，任由刑天拉着她，迅速退向杂役院棚屋的方向。
林小猴如同惊弓之鸟，紧紧跟在两人身后，小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嘴里还不住地念叨：“俺看得真真的……那眼神……跟毒蛇似的……肯定是赵虎那王八蛋！阴魂不散啊！”
回到散发着霉味和鼾声的通铺，那令人窒息的压力才稍稍缓解。李小燕瘫坐在冰冷的草铺上，后背紧靠着粗糙的土墙，身体还在微微颤抖。方才阴影中那股阴冷的杀意，如同跗骨之蛆，让她遍体生寒。
“他……他看到了……”李小燕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恐惧，“他看到我们练武了……他会不会告诉张扒皮？告诉赵龙？”后果不堪设想！偷师是武馆大忌！轻则驱逐，重则废掉手脚！尤其他们还是最底层的杂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林小猴一屁股坐在旁边，小脸上强装镇定，但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惧，“怕他个鸟！他赵虎现在也是丧家之犬！敢露头？俺第一个……”狠话说到一半，他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声音低了下去。
刑天没有理会林小猴的狠话。他站在通铺的阴影里，背对着两人，沉默得像一块亘古不变的寒冰。只有李小燕注意到，他那深藏袖中的右手，衣袖下的幽光如同呼吸般，极其微弱地、规律地明灭着。一股冰冷、沉静、却又带着无比坚定意志的气息，无声地弥漫开来。
他没有安慰，没有分析，甚至没有看李小燕一眼。
但李小燕却奇异地从他那沉默如山的背影和袖中那点规律明灭的幽光中，读懂了那无声的誓言。
恐惧无用。
求饶无用。
唯有——
变强！
更快地变强！
强到足以撕碎所有觊觎的目光！碾碎所有缠绕的毒蛇！
李小燕紧紧攥住了怀中那本粗糙的《莽牛劲》卷轴，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丹田深处那丝新生的、微弱的暖流，仿佛感应到了她汹涌的决心，悄然加速了流转。一丝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力量感，如同黑暗中破土的嫩芽，在她被恐惧和伤痛占据的心田里，倔强地萌发出来。
夜色深沉，鼾声如雷。通铺角落里，少女紧握着卷轴，眼神中的恐惧被一种近乎燃烧的决绝所取代。阴影中的少年背对众生，袖中幽光吞吐，如同暗夜里无声磨砺的毒牙。
变强的种子，已在最深的黑暗与恐惧中，悄然生根。而窥伺的毒蛇，已在不远处，吐出了猩红的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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