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屈辱与忍耐
石缝外,野兽的咆哮和撕咬声如同滚雷般逼近!枯枝被狂暴地踩踏、折断,积雪被搅动翻飞,浓重的血腥气和野兽的腥臊膻味如同实质的潮水,蛮横地灌进狭窄的石缝!李小燕被刑天死死挡在身后,紧紧贴着冰冷潮湿的石壁,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肋骨。她能看到刑天绷紧如岩石的肩背线条,能看到他紧握着那把豁口柴刀、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的手,更能感受到他身体里散发出的那股近乎死寂的、玉石俱焚的决绝气息!
“嗷——吼!”一声充满了暴戾和痛苦的嘶吼几乎就在石缝口炸响!紧接着是沉重的扑击声和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显然,外面的野兽为了争夺靠近血腥源头的优先权,已经开始了惨烈的自相残杀!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混乱时刻!
“咻——啪!”
一声尖锐的破空厉啸撕裂了风声!紧接着,一支尾部绑着浸油麻布、燃烧着熊熊火焰的粗制箭矢,如同流星般狠狠钉在石缝外不远处一棵枯树的树干上!火焰瞬间引燃了干燥的树皮,发出“噼啪”的爆响,橘红色的火光猛地跳跃起来,驱散了石缝口一部分浓重的黑暗!
突如其来的火光和人类的造物,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水!外面正激烈撕咬争斗的野兽群瞬间发出惊恐的嘶鸣!对火焰本能的恐惧压倒了对血腥的贪婪!沉重的奔跑践踏声和慌乱的呜咽声迅速远去,带着浓重的不甘,很快消失在寒风呼啸的山林深处。
石缝外,只剩下枯树燃烧的“噼啪”声和凛冽的风声。
刑天紧绷如弓的身体没有丝毫放松,他依旧死死挡在李小燕身前,深潭般的眸子警惕地扫视着火光映照下的石缝入口。那把豁口柴刀依旧稳稳地握在他手中,刀尖微微颤动,随时准备挥出致命一击。
“里面的人!出来!”一个粗嘎、带着浓重口音和戒备的男声在火光外响起,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的轻响,“我们是黑石村的!再不出来放箭了!”
是村民!他们被刚才赵四爷的惨嚎和野兽的动静惊动,举着火把,拿着简陋的猎叉、柴刀和弓箭追来了!火光跳跃着,映出石缝外几个晃动的人影,影影绰绰,带着明显的敌意和恐惧。
李小燕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刚离狼口,又入虎穴!落到这些同样视他们为“灾星”、“祸害”的村民手里,下场绝不会比被野兽撕碎好多少!
刑天依旧沉默,像一尊冰冷的石雕挡在入口。他微微侧头,眼角余光瞥向身后脸色惨白、浑身颤抖的李小燕。那眼神极其复杂,有未褪的警惕,有一闪而过的决绝,更有一丝深沉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疲惫。他手臂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因为刚才的剧烈戒备和紧绷,又开始渗出暗红的血珠,顺着破旧的衣袖缓缓滴落。
“是刑天那小杂种!还有李家那个丧门丫头!”火光外,一个眼尖的村民认出了刑天的轮廓,声音里充满了厌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赵四爷就是被他们打伤的!骨头都断了!这两个祸害!不能放过他们!”
“对!抓住他们!送官!”
“打断他们的腿!给四爷报仇!”
“烧死他们!省得再祸害村子!”
群情激愤的咒骂声随着火把的逼近汹涌而来,如同冰冷的潮水,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火光跳跃着,将村民手中简陋武器锋利的寒芒映照得更加刺眼。
刑天握着柴刀的手又紧了几分,指节发出轻微的“咔吧”声。他微微弓起身体,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孤狼,准备进行最后的、注定徒劳的扑杀。深潭般的眸子里,那抹压抑的凶戾紫芒再次幽幽浮现,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熔岩。
“刑天!”李小燕猛地抓住刑天那只没握刀的手臂!冰冷的手指透过单薄的衣物,能感受到他肌肉因极度紧绷而传来的坚硬和灼热。她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和一种破釜沉舟的急迫:“别!别动手!求你了!跟他们走!”
刑天的身体猛地一僵!他转过头,那双燃烧着幽暗紫芒的眸子死死盯住李小燕满是泪水和泥污的脸。那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不解和一种被背叛般的冰冷怒意。
“跟他们回去!”李小燕迎着他可怕的目光,声音颤抖却异常清晰,眼泪大颗大颗滚落,“动手…你会死的!他们人多!有弓箭!我们…我们跑不掉的!”她死死抓着他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回去…最多挨打…关起来…总比…总比死在这里强!活着…刑天!你说过的…活着!”
“活着”两个字,像两记重锤,狠狠砸在刑天心头!他眼底疯狂燃烧的紫芒剧烈地闪烁、明灭,如同风暴中的烛火。他死死盯着李小燕那双充满了恐惧、绝望却又带着一丝微弱恳求的眼睛,看着她脸上滚烫的泪水冲刷着泥污留下的沟壑。那玉石俱焚的决绝气息,在她“活着”的嘶喊和滚烫的眼泪中,如同被戳破的气球,一点点地、艰难地消散下去。
他紧绷如弓的身体,终于微微松弛了一丝。紧握柴刀的手,那几乎要捏碎刀柄的力量也缓缓卸去。眼底那骇人的紫芒如同退潮般敛去,重新变回深不见底的幽潭,只是里面翻涌着更加深沉的疲惫、屈辱和一种冰冷的麻木。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沉重到极致的叹息,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紧握柴刀的手。
“哐当”一声轻响。
那把豁了口的、沾满血痂的柴刀,掉落在冰冷的石地上。如同一个战士卸下了最后的武装,也卸下了所有的尊严。
石缝外,举着火把的村民们看到刑天丢下了武器,顿时发出一阵混杂着得意和鄙夷的哄闹。
“绑起来!快!把这两个祸害绑起来!”领头的壮汉挥舞着手里的猎叉吼道。
几个胆大的村民举着火把,拿着粗糙的麻绳,小心翼翼地钻进狭窄的石缝。火光跳跃,映照着刑天沉默低垂的侧脸和李小燕瑟瑟发抖的身影。村民眼中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恐惧,如同冰冷的针,刺在两人身上。
粗砺的麻绳带着冰凉的湿气,毫不留情地捆上了刑天的手腕,勒得很紧,陷入皮肉。他没有任何反抗,只是沉默地站着,微微低着头,额前凌乱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只有那微微抿紧的、苍白的唇线,透着一股无声的隐忍和沉重。
轮到李小燕时,那麻绳同样粗暴地捆上她纤细的手腕,粗糙的纤维摩擦着冻疮和之前的擦伤,带来火辣辣的疼痛。她咬着下唇,强忍着不让自己痛呼出声,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呸!丧门星!”一个村民捆好绳子,嫌恶地朝地上啐了一口,仿佛碰了什么脏东西。
“快走!别磨蹭!四爷还等着呢!”另一个村民不耐烦地推搡了李小燕一把。
李小燕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她踉跄着被推出石缝,刺骨的寒风和跳跃的火光瞬间包围了她。她下意识地看向刑天。他也被两个村民粗暴地推搡着走出来。火光下,他脸上的血污和手臂那道狰狞的伤口显得更加刺目。他依旧沉默着,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微微低着头,任由村民推搡,像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唯有那紧抿的唇角和绷紧的下颌线条,泄露着一丝无法言说的屈辱和沉重。
两人被粗鲁地推搡着,踉踉跄跄地走在回村的覆雪山路上。身后是举着火把、拿着武器、骂骂咧咧的村民,如同押解重犯。火光在崎岖的山路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巨大黑影,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紧紧追随着他们。
回到黑石村时,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下来。赵四爷家低矮的土屋前,却比白天更加“热闹”。几支松明火把插在院墙的缝隙里,跳跃的火光将院子照得半明半暗。院子里围满了被惊动的村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脸上大多带着麻木、好奇、厌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窃窃私语声如同蚊蚋,嗡嗡作响。
院子中央,摆着一张破旧的竹躺椅。赵四爷像头待宰的肥猪一样瘫在上面,脸上涕泪横流,嘴里不断发出痛苦的呻吟和恶毒的咒骂。他腰肋处裹着几层脏兮兮的破布,隐隐透出血迹。赵四婶叉着腰站在他旁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怨毒和得意,三角眼像淬了毒的钩子,死死盯着被押解进来的刑天和李小燕。
“村长!您可要给我们做主啊!”赵四婶一见人押到,立刻尖着嗓子嚎哭起来,拍着大腿,唾沫星子横飞,“就是这两个挨千刀的丧门星!看看把我家男人打成什么样了!骨头都断了啊!这两个祸害!天打雷劈的玩意儿!不能轻饶了他们!必须严惩!给我们黑石村除害啊!”
被称作村长的,是一个须发花白、穿着相对体面些厚棉袄的干瘦老头。他拄着一根磨得油亮的枣木拐杖,浑浊的老眼在火光下扫过被捆缚的刑天和李小燕,眉头紧锁,脸上带着一种惯例式的威严和深深的为难。他显然不想多事,但众目睽睽之下,赵四爷又伤得不轻。
“咳…”老村长清了清嗓子,用拐杖顿了顿冻硬的泥地,试图压下周围的嘈杂,“赵四家的,你先别嚎。事情…总要问清楚。刑天,李小燕!你们…为何要打伤赵四爷?”他的目光主要落在刑天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刑天沉默地站着,微微低着头。火光映照着他沾满血污和泥雪的侧脸,那道手臂上的伤口在破衣袖下若隐若现。他紧抿着唇,一言不发。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质问和目光,都与他无关。只有那被麻绳紧捆的手腕处,因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的指关节,泄露着他内心翻涌的暗流。
“村长!还问什么问!”赵四爷在躺椅上挣扎着抬起肥胖的上半身,指着刑天,声音因疼痛和愤怒而扭曲,“就是这个小杂种!他偷袭老子!用柴捆砸的!还有那个小贱人!她先动的手!用棍子打老子手腕!他们两个就是一伙的!丧门星!祸害!必须严惩!打断他们的手脚!把他们赶出村子!或者…或者送官!”他怨毒的目光死死钉在李小燕身上,那眼神里除了愤怒,还带着一种未能得逞的、令人作呕的淫邪和恨意。
“对!严惩!”
“赶出去!省得祸害!”
“打断腿!给四爷报仇!”
周围的村民在赵四婶的煽动下,再次鼓噪起来,群情汹汹。
李小燕浑身冰冷,被这铺天盖地的恶意和赵四爷那恶毒的目光刺得瑟瑟发抖。她看着沉默如顽石的刑天,看着他手臂上那道为自己挡下淫爪而崩裂的伤口,看着他承受着所有的污蔑和怨毒却一言不发……巨大的屈辱和一种更深沉的愤怒如同岩浆般在胸腔里翻涌!她猛地抬起头,沾满泪水和泥污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倔强的反抗!
“不是的!”她嘶哑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嘈杂,“是赵四爷!是他…是他想对我动手动脚!刑天是为了救我!才…才推开他的!”她指着瘫在躺椅上、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的赵四爷,声音因激动和恐惧而颤抖,“是他先…先伸手想摸我!我才…才用棍子挡了一下!刑天是为了救我!他不是故意的!”
“放你娘的屁!”赵四爷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暴跳如雷,脸上肥肉气得直抖,“小贱蹄子!血口喷人!老子什么时候摸你了?!明明是你勾引老子不成,恼羞成怒!还敢反咬一口?!村长!您听听!这小贱人满嘴喷粪!小小年纪就这么歹毒!跟这小杂种一样,都是天生的坏种!祸害!”
“你胡说!”李小燕气得浑身发抖,眼泪汹涌而出,“我没有!明明是你…”
“够了!”老村长猛地用拐杖重重顿地,发出一声闷响,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不耐和厌恶。他根本不想听这些污糟事,尤其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吵吵嚷嚷,成何体统!”他威严(或者说故作威严)的目光扫过愤怒的赵四爷,又扫过满脸泪痕、倔强控诉的李小燕,最后落在自始至终沉默如石、仿佛置身事外的刑天身上。
“不管怎么说!”老村长提高了声音,盖过了所有的嘈杂,“赵四爷的伤,是刑天造成的!人证物证俱在!这赖不掉!李小燕,你也有份!你们俩,打伤了村里的长辈,就是大不敬!是大罪!”他顿了顿,看着周围村民脸上“深以为然”的表情,尤其是赵四婶那怨毒的目光,知道必须给出一个“交代”。
“念在…念在你们年纪尚小,又是初犯…”老村长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浑浊的眼里闪烁着算计和息事宁人的光芒,“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从今天起,你们俩,给我关进祠堂旁边的柴房!没有村子的允许,不准出来!每天只给一顿稀的!饿不死就行!什么时候赵四爷的伤好了,什么时候再听候发落!再有下次…”他眼神一厉,拐杖指向刑天,“直接打断腿,扔出村子喂狼!”
祠堂旁边的柴房!那是村里堆放废弃杂物和惩罚不肖子弟的地方,比他们现在住的土屋更加破败阴冷,终年不见阳光,如同一个冰冷的坟墓!每天一顿稀的?那和等死有什么区别?
巨大的绝望瞬间淹没了李小燕!她看着老村长那张道貌岸然、实则冷漠自私的脸,看着周围村民麻木或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赵四爷和赵四婶脸上毫不掩饰的得意和怨毒……屈辱、愤怒、不甘、恐惧……所有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要崩溃!
而刑天,依旧沉默地站在那里。火光跳跃着,映照着他低垂的眉眼。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只有那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和那微微颤抖的、被麻绳紧捆的手腕,无声地诉说着那如山般沉重的、无法言说的屈辱和压抑到极致的冰冷怒火。仿佛一座沉默的火山,内部熔岩翻涌,外表却只有死寂的冰冷岩石。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