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庆宫的空气,冷得像冰。
宫灯的光晕,被这无形的压力挤压得只剩一小团,根本驱不散张嫣周身的死寂。
而崇祯皇帝的眼神,却死死钉在她的脸上。
他身侧的周皇后面色煞白,早已没了往日的温婉。
芸香被两个粗壮的太监反剪双手,死死按在地上。
灭顶之灾!
张嫣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这不是因为冷,而是源于一个现代灵魂,对皇权天威最本能的恐惧。
她知道,这局棋,对方做得天衣无缝。
人偶、生辰八字、独家布料、贴身侍女房中搜出的“罪证”……
每一环都指向她,这是一个必死的局。
但就在她失去理智的最后一刻,她感受到了更强烈的不甘。
她不能死!
她不是那个在历史上默默凋零的懿安皇后,她是一个带着十六年亡国倒计时记忆的魂穿灵魂!
冷静!张嫣,你必须冷静!
越是看似完美的证据链,越有可能存在致命的破绽!
她强行压下狂跳的心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缓缓抬起头,迎上崇祯杀人的目光。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皇上,臣妾是被构陷的。”
没有辩解,没有哭诉,只是一句冰冷的陈述。
崇祯的眉毛拧得更紧,眼中的失望几乎要溢出来:“皇嫂,人证物证俱在,你让朕如何信你?”
“正因人证物证‘太’齐全了,才更显虚假。”
张嫣的语速不快,每一个字都小心翼翼,却又坚定不移。
“请皇上容臣妾,亲自验看证物。”
这个请求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一个待罪的嫌疑人,竟要亲自查案?
王体乾的眼皮猛地一跳,立刻出列道:“懿安娘娘,这不合规矩……”
“规矩?”
张嫣的目光猛然转向他,那凌厉的眼神竟让王体乾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本宫的性命,芸香的性命,都悬于一线,还有什么比人命更大的规矩?”
“还是说,王公公……怕本宫查出些什么?”
一句话,让王体乾哑口无言。
崇祯的目光在张嫣和王体乾之间扫过,他沉默了片刻,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准。”
王承恩将那个盛放证物的托盘,端了上来。
张嫣的目光落在了那人偶上。
她没有立刻去拿,而是先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感官变得更加敏锐。
“请皇上、皇后娘娘一同验看。”
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姿态从容,仿佛她不是嫌犯,而是主审官。
她首先指向那人偶身上的布料。
“此布,确是‘云锦芙蓉’,先帝所赐,臣妾宫中独有。”
她坦然承认,随即话锋一转。
“但请二位细看这针脚。”
她用指尖轻轻划过人偶身上粗劣的缝合处。
“臣妾的针线,芸香最是清楚。我慈庆宫出品的绣品,哪怕只是一个荷包,针脚也细密如发。但这人偶,针脚疏松,线头外露,分明是仓促赶制,手法粗糙不堪,绝非我宫中之人所为。”
周皇后的目光一凝。
她身为后宫之主,对女红之道自然精通,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的天差地别。
接着,张嫣的目光落在了那用墨笔书写的生辰八字上。
她没有触碰,只是凑近了些,鼻翼微微翕动。
一股淡淡的、刺鼻的劣质油墨味传来。
张嫣知道,明代宫廷御用墨,多为徽墨松烟墨,气味清雅,有淡淡的馨香。
这种刺鼻的油墨味,是市井之中劣质杂墨才会有的味道!
“皇上。”张嫣抬起头,“宫中御墨,清雅无味。而这人偶上的墨迹,却带有一股市井劣质油墨的刺鼻气味。”
“栽赃之人,能仿其形,却仿不了其味!”
崇祯的脸色变了。
他亲自俯身,闻了闻那人偶,又命人取来张嫣的经文,两相对比,眉头紧紧锁起。
疑点,已经出现。
张嫣的心跳稍微平复了一些,她知道,她已经成功地在铁证上,砸出了一道裂缝。
她的视线转向托盘里的另一件物证——那包所谓的“毒药”。
“至于这包药粉,”张嫣的声音愈发沉稳,“栽赃者称其为毒药。既是毒药,敢问是何种毒药?可有太医验过药性?”
一名太医连忙出列,躬身道:“回皇上,此药粉成分驳杂,多为寻常草木灰,并无剧毒。但……但巫蛊之术,讲求的是以形咒意,毒性并非关键……”
“好一个‘毒性并非关键’!”
张嫣冷笑一声,打断了他。
“既然无毒,何来下毒一说?若说咒术,更是荒谬!”
“皇上,臣妾恳请,当众一试!”
她环视四周,目光定格在墙角一个笼子里。那是慈庆宫养的一只波斯猫,是先帝在时送给她的。
“就让这只小猫,当着所有人的面,吃下这包‘毒药’!”
“若它有半分损伤,臣妾甘愿领受所有罪名!”
“若它安然无恙,便可证明,这所谓的毒药,不过是栽赃者用来混淆视听的障眼法!”
崇祯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看着张嫣,这个一直以来温婉柔顺的皇嫂,此刻却逻辑清晰,每一句话都说在要害上。
“准!”
王承恩亲自取过药粉,拌在肉糜里,送到了那只白猫面前。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白猫嗅了嗅,毫不犹豫地大口吞食起来。
一息。
两息。
十息……
猫儿吃完,舔了舔爪子,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甚至还蹭了蹭王承恩的腿,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全场死寂。
所谓的“毒药”,不攻自破。
张嫣没有停下,她乘胜追击。
“芸香!”她厉声唤道。
被按在地上的芸香一个激灵,抬起头。
“昨夜亥时,你在何处?做了何事?何人可以为你作证?”
芸香被这连串的变故惊得有些回不过神,但张嫣的眼神让她瞬间清醒,她哭着喊道:“回娘娘!昨夜亥时,奴婢正在给您熬制安神的百合莲子羹!福安可以作证!小厨房当值的几个小太监都可以作证!奴婢……奴婢寸步未离慈庆宫啊!”
“福安!”
福安立刻跪倒在地:“奴才作证!芸香姐姐一直在小厨房,期间还因为火候问题,跟小林子争执了几句,好几个人都听见了!”
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张嫣的逻辑链条越来越清晰,她转向崇祯,一字一句道:
“皇上,人偶是劣质仿品,毒药是寻常草灰,芸香更有不在场证明。”
“这桩巫蛊案,从头到尾,漏洞百出!”
“这根本不是一桩谋害,而是栽赃!”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掷地有声。
崇祯眼中的怒火已经渐渐熄灭。
张嫣知道,这还不够。
她需要一个能指向真凶的物证。
她突然转身,走向芸香被搜查过的房间,侍卫下意识地想阻拦,却被崇祯一个眼神制止了。
张嫣没有理会那些被翻得乱七八糟的陈设,她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扫过地面。
她蹲下身,借着昏暗的灯光,仔细地在床底、桌角、柜子缝隙间寻找着。
这是她的最后一搏。
栽赃者既然是仓促行事,就必然会因为慌乱,而留下不属于这里的痕迹。
灰尘……
头发……
棉絮……
突然,她的瞳孔猛地一缩。
在床脚的阴影里,一点微弱的光芒,落入她的眼睛。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将那东西从灰尘中捻了出来。
是几粒比米粒还小的,闪烁着七彩光芒的……琉璃碎片。
这种琉璃,烧制工艺极为复杂,色彩绚烂,绝非宫中寻常器物所有。
它更像是……某种极其珍贵的首饰上脱落的部件。
张嫣将那几粒碎片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触感让她的大脑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站起身,重新回到大殿中央,回到所有人的视线焦点。
她缓缓摊开手掌。
那几粒碎片,在灯火下流光溢彩,刺痛了某些人的眼睛。
“皇上,”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笃定。
“栽赃者,留下了自己的东西。”
她抬起眼,目光穿过人群,直直地落在了不远处,从始至终都表现得悲痛欲绝的田贵妃脸上。
“皇子急症,未必是巫术。但栽赃陷害,却是事实!”
“人偶是临时赶制的劣质品!琉璃碎片是重要线索!这宫里,必然有人比我更想让二皇子出事,也更想让我……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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