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风满楼。
流民营的妇孺老弱流民们,已经绝望了。
负责执行的户部官吏,按照名册,挨个点名,每一个名字的喊出,都代表着一个家庭的崩塌。
“官爷,求求您了!我们走了,就真没活路了啊!”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死死抱住官吏的腿,哭得撕心裂肺。
她身后,是两个眼神空洞、面黄肌瘦的小孙女。
“我们的家,早就被洪水冲垮了!回去就是死路一条!”
那官吏眉头一皱,一脚将老妇人狠狠踢开!
“放肆!”
“这是朝廷的旨意!是温阁老亲自定下的规矩!有本事,你们去跟温阁老说理去!”
温阁老。
这个名字,斩断了所有人希望。
王体乾虽被削权,但他安插在宫外的暗线,那些与白莲教勾结的势力,从未被根除。
此刻,几个伪装成流民的白莲教骨干,开始在人群中,播撒仇恨。
“兄弟们,都看到了吗?朝廷靠不住了!”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在一个临时搭建的窝棚里,对着一群眼神麻木的流民低声说道。
“那个什么温阁老,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他要我们死!”
另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则发出阴恻恻的冷笑,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你们还指望那个懿安皇后?别傻了!”
“她当初弄这个‘以工代朕’,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捞个好名声!现在名声到手了,温阁老一上台,她自身都难保,哪还顾得上我们这些被她利用过的蝼蚁?”
这番话,比直接咒骂朝廷更加恶毒。
它戳破了流民们心中对张嫣最后的幻想,将那份仅存的感激,说成了被利用、被抛弃。
对朝廷的失望,对张嫣“失势”的恐慌,迅速转化为一股无处发泄的怒火。
“那我们怎么办?就这么等着被赶出去饿死吗?”有人绝望地喊道。
刀疤脸眼中凶光一闪,他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如同魔鬼的低语。
“等死?咱们爷们,不能等死!”
他指向不远处,那座戒备森严的院落。
“那里,是官仓!堆满了粮食!那是咱们辛辛苦苦修城墙、挖河道,用命换来的粮食!”
他的声音充满了蛊惑。
“他们不给,咱们就自己去拿!与其在路上做个饿死鬼,不如轰轰烈烈拼一把!夺了粮食,咱们就有活路!”
“夺粮求生!”
“抢官仓!”
这几个字,像一颗火星,瞬间引爆了早已浸满油的草原。
导火索,被点燃了。
负责发放当日粥食的,恰好是温体仁新换上来的亲信。他故意拖延,制造混乱,当饥肠辘辘的流民排着长队,却只等到一句冰冷的“今日无粮”时,积压已久的愤怒,彻底爆发。
“没粮食了!他们把我们的口粮都断了!”
“朝廷要逼死我们!皇后娘娘也不管我们了!”
“反了!反了!”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紧接着,成千上万的怒吼汇集了起来。
“抢啊!”
在白莲教分子的带领下,数百名情绪失控的青壮流民,挥舞着锄头和木棍,冲向了官仓!
区区几十名守卫官兵,在这股黑压压的人潮面前,如螳臂当车,瞬间就被撕得粉碎。
“轰隆!”
官仓的大门被撞开,流民们蜂拥而入,疯狂地抢夺着米袋。
骚乱,迅速演变成了席卷整个京城南郊的大暴动!
消息,撕裂了紫禁城的宁静。
暖阁内。
崇祯皇帝听到王承恩的紧急奏报,猛地站起,手中的朱笔“啪”的一声掉落在地,殷红的朱砂,染红了一片奏疏。
“你说什么?!”
“流民……暴动了?!”
他的脸上,出现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他刚刚才觉得温体仁老成持重,能稳住局面!他刚刚才对皇嫂的“以工代赈”之策,感到一丝欣慰!
转眼间,一切都变成了天大的讽刺!
崇祯的胸膛剧烈起伏,血气直冲头顶。他的愤怒,需要一个宣泄口。
而这个宣泄口,立刻就有人递到了他的面前。
次日早朝。
皇极殿内,气氛极其凝重。
温体仁的党羽,御史李邦华,第一个出列。
“皇上!流民营大乱!数万流民啸聚生事,冲击官仓,形同谋反!此乃我大明开国以来,京畿重地从未有过的大事啊!”
他先是重重一拜,随即话锋一转,看似痛心疾首,实则暗藏杀机。
“臣知,懿安娘娘当初倡议‘以工代赈’,实乃一片宅心仁厚。然,妇人之仁,不谙国是,终究是好心办了坏事!”
“将数万流民聚集于京城左近,无异于在卧榻之侧,豢养猛虎!如今猛虎噬人,祸根早已种下!此策……大谬不然啊!”
他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指向张嫣。
“臣恳请皇上,立刻下旨,派京营铁骑,将暴民就地正法!并……追究倡议者之责,以儆效尤,安定天下人心!”
“臣附议!请皇上追究倡议者之责!”
“臣等附议!”
温体仁一系的言官们,纷纷出列,将矛头直接对准了后宫。
他们不骂张嫣,反而先肯定她的“好心”,再攻击她的“无能”,诛心至极!
崇祯坐在龙椅上,听着下面此起彼伏的弹劾声,脸色铁青,双手死死攥住龙椅的扶手。
理智告诉他,事情必有蹊跷。
但他无法容忍京城发生如此动乱。
责任,必须有人来负。
而张嫣,无论如何,都难辞其咎。
就在他即将下令传召张嫣之时。
殿外,一个太监尖细的嗓音,穿透了所有嘈杂。
“懿安皇后娘娘驾到——!”
整个大殿,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愕然地望向殿门。
她不是被传召,她是自己来的!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张嫣身着皇后常服,步履沉稳,仪态万方的,走进了这座代表着大明最高权力的大殿。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惊慌失措。
那双凤眸,冷冷地扫过满朝文武,尤其是在李邦华和温体仁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她没有看龙椅上的崇祯,而是径直走到大殿中央,目光直视李邦华。
然后,她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皇极殿的每一个角落。
“本宫听说,李御史在替本宫,向皇上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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