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定侯府的丑闻,最终还是成了整个京城茶余饭后的笑料。
郭守乾在府中气得砸了半屋子的前朝瓷器。
最终,他不得不亲自出手,将那个不成器的逆子郭彪打断了腿,锁进祠堂面壁。
随后,一份天价“罚金”被悄悄送入宫中,这才算勉强将这场泼天风波给按了下去。
勋贵集团,在此次与皇后的隔空交锋中,损兵折将,颜面扫地。
然而,他们引爆的这场风波,却让温体仁,那个在朝堂上率先发难的都给事中,暂时露出了头角。
他在此事中表现出的“不畏权贵”、“直言敢谏”的形象,深得崇祯赏识。
半月之后,内阁首辅缺位,崇祯在几名候选人中犹豫不决。
温体仁抓住了这个机会。
他上了一道万言的《治安疏》,通篇引经据典,文采斐然,其核心思想,便是“拨乱反正,与民休息”。
他表面上盛赞皇帝推行新政的魄力,却又字字句句都在暗示,改革不宜过激,需“循序渐进”,以免“扰动国本,秩序大乱”。
这番看似老成谋国的“稳重”论调,正中刚刚经历了“巫蛊案”和“流言案”两场大风波,内心极度渴望安稳的崇祯下怀。
最终,崇祯力排众议,将温体仁破格擢升,以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阁辅政!
甚至,私下里赐其“温郎”之称,恩宠一时无两。
消息传到慈庆宫时,张嫣正临摹着一幅《江山社稷图》。
当“温体仁入阁”五个字传入耳中,她的手腕只是微微一顿。
一滴浓墨,便从笔尖滑落,砸在画卷之上,迅速晕染开来。
张嫣的脸色,瞬间沉静如水。
她知道历史的大势,她也知道温体仁是奸臣,正是由于他的保命改天,才间接导致明朝的灭王。
张嫣在这方面依然没能改变历史的趋势。
但她没想到,他上位的速度,会如此之快。
扳倒田贵妃,重创王体乾和勋贵集团,是解决眼前危机的唯一选择。
但这必然会造成朝堂的权力真空。
她很清楚,自己亲手清理掉了一群饿狼,却也为一条更阴狠、更善于伪装的毒蛇,理清了道路。
这不是她的失误,而是博弈必须付出的代价。
“娘娘,”王承恩的声音从旁传来,带着一丝凝重,他如今已是张嫣在宫中最重要的耳目,“这个温体仁,城府极深。奴才查过,京中大部分言官,都已明里暗里地依附于他。此人表面温和,下手却极狠,上次扳倒前首辅周延儒,他便是幕后主谋。”
张嫣放下笔,静静地看着那副被污了的画。
一个比王体乾更狡猾,比郭守乾更有权势,且精通朝堂规则的敌人,已经正式坐上了牌桌。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好不容易获得的一丝话语权,正在被一股更强大的势力所挤压。
温体仁入阁后,立刻展现出他“务实”的一面。
他提出的第一项新政,便是“清查天下田亩,一体纳粮当差”。
这本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但在温体仁的手中,这把刀,却毫不意外地挥向了张嫣的方向。
他以“国库空虚,当务之急乃开源节流”为由,在内阁议事中,对张嫣主导的“以工代赈”提出了异议。
他“委婉”地向崇祯表示:“以工代赈,耗费甚巨,且数十万流民聚集京畿,终是心腹之患。如今春耕在即,不若将流民遣散,令其归乡务农,岂不两全?”
崇祯有些犹豫,他亲眼见过“以工代赈”的好处。
温体仁立刻捕捉到了皇帝的迟疑,立刻补充道:“陛下,臣并非要尽废此良策。只是流民营规模过大,管理不易。不若……削减三成预算,裁撤一半工棚,择其精壮者留用,老弱妇孺则发放少量盘缠,令其还乡。如此,既能为国库节省大笔开支,又能疏散人群,以防再生祸端。此乃万全之策。”
省钱,维稳。
句句都说在了崇祯的心坎上。
崇祯被彻底说服了。
他觉得温体仁办事老成,考虑周全,远比那些只会空谈理想的臣子可靠。他开始就越来越多的国事,咨询这位“温郎”的意见。
旨意下达到流民营,瞬间掀起一片哗然。
接替徐知远的户部官吏,虽老成持重,却远远没有徐知远的魄力和威望。
裁撤的消息一出,那些即将被遣散的老弱妇孺,一片哗然。
他们早已无家可归。
所谓的“还乡”,不过是让他们拿着几文钱,在路上等死。
恐慌,在流民营中疯狂蔓延了起来。
张嫣得知此事后,立刻意识到,这是温体仁对她的第一次试探,也是第一次攻击。
他没有直接攻击她本人,而是攻击她的“政绩”,釜底抽薪。
她想阻止,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温体仁是内阁大学士,他的决策,通过了正式的朝堂程序,得到了皇帝的亲自批准。
她一个“后宫不干政”的皇后,拿什么去反对?
她第一次感到,自己那点基于皇帝信任的影响力,在真正的国家机器和权臣面前,是何等的脆弱。
她手中的那本黑账本,可以扳倒一个郭彪。
但绝不可能扳倒一个刚刚上位的内阁大学士。
现在抛出去,只会被温体仁及其党羽,以“后宫构陷朝臣”的罪名反噬。
她必须等。
等一个一击致命的时机。
但危机,却不会等她。
深夜,福安来到慈庆宫,他带来的消息,让宫殿内的空气都为之一凝。
“娘娘,流民营里……出事了。”
“说。”张嫣的声音很平静。
“被裁撤的那些流民,情绪已经失控。奴才安插在里头的人回报,有人在暗中煽风点火。”福安的声音在发颤。
“煽动什么?”
“他们……他们说的话很奇怪,用的暗语,奴才找人辨认了……是白莲教的切口!”
白莲教!
又是白莲教!
福安的脸色愈发惨白:“煽动的人说,朝廷已经靠不住了,连皇后娘娘都自身难保。想要活命,只有……只有一条路……”
张嫣的心猛地一沉,她抬起眼,目光如刀:“什么路?”
“抢!”
福安的牙缝里挤出最后一个字,带着无尽的恐惧。
“抢官仓!夺粮食!自己救自己!”
轰!
张嫣猛地站了起来。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这不是简单的试探。
这是一个绝杀的连环计!
温体仁削减预算,制造恐慌,是第一步。
而王体乾和白莲教的残余势力,则利用这恐慌,煽动民变,是第二步!
一旦流民冲击官仓,酿成滔天大祸,罪责的矛头,将无可避免地指向最初倡导“以工代赈”的她!
到那时,温体仁党羽在朝堂上发难,崇祯在震怒之下,她将百口莫辩,万劫不复!
好一招毒计!
窗外,狂风呼啸,卷起落叶,拍打在窗棂上,发出啪啪啪的声音。
一场更大的风暴,已在眼前。
张嫣却在极致的危机中,慢慢走到书案前,重新拿起那支笔,在那副被墨点污了的《江山社稷图》旁,提笔写下两个字。
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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