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士升下狱,这桩泼天大案,彻底砸碎了朝堂最后一点平静。
温体仁主持的“三司会审”,已经沦为一场屠杀。
刑部的大堂,都察院的谏台,大理寺的法石,这些帝国法度的象征,此刻成了温党党同伐异的私刑场。
滚烫的烙铁,冰冷的铁钉。
种种酷刑,无所不用其极。
那位闻名于世的钱大学士,被折磨得血肉模糊,不成人形。
但他从始至终,只重复着两个字。
“冤枉!”
整个朝野,噤若寒蝉。
再没有一个人,敢为钱士升说半个字的情。
与此同时,承乾宫内,暖香浮动,恩宠正浓。
陈妃依偎在崇祯怀里,纤长的手指轻柔地为他按压着太阳穴,声音软糯得能滴出蜜来。
“陛下,为这等人生气,可不值当。谁能想到,钱学士那样一副忠臣模样,内里竟是包藏祸心的国贼。人心,真是隔着一层肚皮,看不透呢。”
崇祯紧锁的眉头,又深了几分。
他眼中的杀意,已毫不掩饰。
所有人都认定,钱士升死定了。
所有人都以为,温党将迎来一场完胜。
但他们不知道。
在紫禁城最深的阴影里,三张由懿安皇后亲手织就的罗网,正在无声收紧。
第一张网,在市井泥沼中撒开。
福安脱下了内官的体面袍服,换上一身油腻破旧的短打,脸上抹了锅底灰,瞬间从懿安皇后跟前的体面人,变回了京城街头一个不起眼的混混。
他很快融进了自己曾经最熟悉的世界——那个人命如草芥,消息比金子还贵的地下江湖。
赌场,黑市,私娼馆。
这些城市最肮脏的角落,才是情报的沃土。
整整五天五夜。
福安几乎没有合眼。
他用半袋铜钱,就从一个酒鬼嘴里撬出了几个关键的名字。又用一块碎银子,在一个老乞丐那里,买到了目标的具体位置。
温体仁没有杀掉那个作伪证逃兵的妻儿。
他需要这对母子作为活的枷锁,牢牢拴住那条会咬人的狗。
但他派去看守的,也不是庸手,而是一群在刀口上舔过血的悍匪。
福安没有硬闯,只是在暗中观察了两天。
他发现,看守的头目,看似凶悍,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他极度迷信,且贪生怕死。
机会来了。
当夜,福安的人并没有设赌局,而是扮作游方的道士,在那头目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偶遇”了他。
“这位壮士,贫道观你印堂发黑,三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啊!”
头目本想一脚踹开,可那道士接下来的话,让他如坠冰窟。
“你所看守的那对母子,可是你的催命符。你以为事成之后能拿赏钱?错!你和你手下这群人,将是第一批被灭口的祭品!”
头目脸色剧变,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道士却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丢在他面前。
那是一只绣着老虎的婴儿鞋。
正是他看管的那个孩子脚上穿的!
“我们能拿到这只鞋,就能在你睡着时,取走你全家的性命。”
福安的声音从黑暗的角落里传来,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温体仁给你画的饼,是死的。我们给你的,是活路。”
“明天一早,带着这只鞋,去刑部大牢。该怎么说,不用我教你吧?”
那头目浑身冷汗,瞬间湿透了背脊。
他知道,这不是选择。
这是他唯一能活命的机会。
第二天,刑部大牢。
那名逃兵正被“提审”,配合着温党的人演戏。
当狱卒将那只熟悉的虎头鞋丢进牢房时,他脸上的得意与嚣张瞬间凝固。
一种源于骨髓的恐惧,攥住了他的心脏。
妻儿……暴露了!
温体仁那句“保你全家富贵”的承诺,在这一刻,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与其被灭口,不如反戈一击!
为自己的妻儿,求一条真正的活路!
第二张网,在宫闱深处织就。
芸香以“协理宫务,清查内廷隐患”为名,带着她亲手训练的察访司女官,对承乾宫进行了一次“梳理”。
她没有放过任何细节。
一个宫女不自觉的眼神闪躲,一个太监擦肩而过时僵硬的肩膀,都被她敏锐地捕捉。
目标,很快被锁定。
陈妃的心腹宫女,春桃。
此人每日都会去御膳房取一盅特制的燕窝,这本是寻常差事。
但芸香的人发现,负责给春桃递燕窝的那个御厨,他的侄子,恰好是温体仁府上的一个管事。
这条线,太可疑了。
芸香没有打草惊蛇。
她让人继续盯着。
终于,在第三天黄昏,她们等到了机会。
春桃取了燕窝,回宫路上,在一个食盒回收点稍作停留,将一个空食盒放了进去。
片刻后,一个负责清理的小太监走来,若无其事地取走了所有食盒。
整个过程天衣无缝,快得像一阵风。
但黄雀在后。
那小太监刚拐过墙角,就被两名察访司女官一左一右地架住,嘴被死死捂住。
人赃俱获!
食盒的夹层里,藏着一卷用米醋写就的密信。
芸香亲自用烛火烘烤。
一行行字迹逐渐显现,正是温体仁的笔迹!
上面的内容,触目惊心!
“陈主儿务必在御前坐实钱某通敌之罪,不可使其有翻身之日。事成之后,阁老必有重谢,许诺之后位,亦非虚言!”
——后位!
芸香的指尖冰凉。
温体仁的野心,竟已大到如此地步!
第三张网,是釜底抽薪的绝杀。
慈庆宫内,灯火通明。
张嫣看着福安和芸香呈上来的两份情报,神色没有丝毫放松。
她美丽的凤眸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冷静。
“不够。”
她缓缓吐出两个字。
福安和芸香都愣住了。
人证、物证俱在,还不够?
张嫣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宫墙,落在了乾清宫里那个多疑的、固执的皇帝身上。
“那个逃兵,可以被指为我们收买。这封密信,可以被温体仁抵赖为伪造。”
“只要崇祯的心没有动摇,任何证据,都会被他视为新的阴谋。”
“我们需要一个……让温体仁无法辩驳,让皇帝自己,亲手揭开真相的铁证!”
她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声响。
一下,又一下。
仿佛死神的脚步声。
忽然,她停了下来。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在她脑中成型。
她抬起眼,看向福安。
“你手里,还有没有比那个逃兵,更狠,也更贪的亡命之徒?”
福安一怔,随即明白了皇后的意思,重重点头:“有!”
“好。”
张嫣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决绝的弧度。
“温体仁不是喜欢用‘通敌’的罪名吗?”
“那本宫,就送他一份真正的‘通敌’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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