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在崎岖的街道上疾驰着,不多时,便在一条狭窄的巷子口猛的刹住。
随即车门被人用力拉开,一只有力的手不容分说的拽住他的胳膊,将他半拖半架的拽下了车。脚刚一沾地,汽车便迅速疾驰而去。
突然,林峰感觉后腰被一个坚硬的物体顶住,是枪口!同时,一只带着浓重汗味的大手猛的捂住了他的嘴。
“别出声!跟着我走!”
那个冰冷的声音贴着他耳朵响起,语速很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林峰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但枪口上传来的推力让他别无选择。他放弃了抵抗,任由那人捂着他的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粗暴的推进了巷子里的一间民房。
林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是嘴被捂住只能发出沉闷的呜咽。
刚一进屋,推他的力量突然加大,猛的把他推进床边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地洞洞口!
“下去!”
那人继续命令,林峰在枪口的威胁下,别无他法,只能依着指令跳进那个洞口。
那人也紧随其后跃下,反手边将洞口关死。
“砰!”
一块沉重带着滑轨的木板头顶合拢,隔绝了大部分的光线和声音。
“啪嗒。”
一声轻响,一盏煤油灯被点燃。昏黄的光线驱散了部分黑暗,显出一个地下室的轮廓。
借着这微弱的光,林峰终于看清了身后的人。那是一个魁梧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沾满油污的深蓝色工装,袖口挽到肘部,露出结实的小臂。
他的脸藏在灯光的阴影里,看不真切,只能看到一双眼睛,正死死的盯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警惕。
他的手里握着一把勃朗宁m1903,枪口直指林峰的要害。
“林峰,麻雀。”
男人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雨燕呢?灰隼呢?还有斑鸠呢?你们四个一起出的任务,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任务目标孙博远,死了没有?”
一连串的问题,毫不留情的砸向林峰。“雨燕”、“灰隼”、“斑鸠”…这是原主记忆碎片里,同组战友的代号!他们…死了?任务失败了?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解释?他怎么解释?说他们都死了?说自己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任何一个字说错,面前这个男人,都会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
“说!”
男人的声音突然升高,带着杀气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为什么只有你回来了?!”
林峰抬起头,强迫自己迎向那双锐利的眼睛。人被逼到一定的份上,反而有了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
不能慌,必须找到突破口!这个男人的问题核心是任务失败和战友牺牲!他需要一个解释,一个能暂时糊弄过去的解释!
混乱的记忆碎片在压力下闪回着:…枪声…同伴倒下的身影…目标人物孙博远那张惊慌失措的脸…还有…“飞霞路73号”…咖啡馆…安全屋…火柴盒…等等!火柴盒!
林峰的右手下意识的摸向口袋。那个小小的蓝山咖啡馆火柴盒还在!
他猛的将火柴盒掏了出来,递向那个男人,声音嘶哑,带着急促:“孙博远,他有内线!那是个陷阱,我们被伏击了!‘雨燕’他们,是为了掩护我传递情报…”
他语无伦次,刻意将“传递情报”几个字加重,同时将火柴盒往前递了递,仿佛那是什么至关重要的信物。
男人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小小的火柴盒上。灯光下,“飞霞路73号·蓝山咖啡馆”的字样清晰可见。
他的眼神剧烈的闪烁了一下,锐利的目光猛的射向林峰!
几秒钟后,男人缓缓的移开了对准林峰的枪口。压力突然消失,让林峰几乎虚脱。
但对方并没有收起枪,只是将枪口垂向地面,手指依旧搭在扳机上,保持着绝对的戒备。
“跟我来。”
男人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没有丝毫缓和,转身走向地下室深处一个更加隐蔽的角落。
他挪开几个沉重的木箱,露出后面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铁门,门上还有复杂的机械密码锁。
男人熟练的转动了几下旋钮,铁门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向内打开了一条缝隙,透出里面明亮的光线。
“进去。”
男人侧身让开,用眼神示意林峰。
林峰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了房间。身后的铁门“咣当”一声合拢,隔绝了外面的气息。
眼前是一个比刚才的地下室大上数倍的空间,它被改造成了一个兼具工作间和安全屋功能的场所。
房间中央是一张厚重的大木桌,上面铺着一张极其详细的魔都市区地图,上面用红蓝铅笔密密麻麻的标注着各种符号和线条。
而桌子后面,坐着一个男人。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一张椅子上,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
他的年纪看起来比带林峰进来的男人稍长一些,约莫四十岁上下,他的目光正落在刚刚进来的林峰身上,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穿透性。
林峰认出了这张脸:军统上海站行动组“飞鸟”小组组长,刘辉。代号“猎鹰”。
而带林峰进来的男人,快步走到刘辉身边,低声汇报了几句,同时将那个蓝山咖啡馆的火柴盒放在了桌上。
刘辉的目光从林峰脸上移开,落在那个火柴盒上。
他伸出两根手指,拿起火柴盒,在灯光下仔细的看了看上面的字样,动作不急不缓。
“林峰。”
刘辉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着。
“麻雀。飞鸟小组的优秀特工。”
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一般。
他微微的停顿了一下,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腹部。
“三天前,你与雨燕、灰隼、斑鸠,四人奉命于鸿运茶楼,清除叛国投日的汉奸孙博远。”
刘辉平稳的叙述着,像是在念一份报告。“任务简报明确:孙博远将在茶楼二楼雅间与日方代表密会,时间为下午三时整。你们四人分两组,一组前门佯攻制造混乱,一组后门潜入清除。任务要求:目标清除,不留痕迹。”
林峰的心迅速沉了下去,任务细节如此清晰,意味着任何谎言都极易被戳穿。
刘辉抬头看向林峰:“就在刚才,我们发现了灰隼和斑鸠的尸体,而雨燕,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身体微微前倾,眼睛死死锁住林峰,声音依旧平静:“现在,你告诉我,任务目标,死了没有?”
巨大的压力压在林峰的心头,他感觉自己的思维几乎要冻结。
“还有这个。”
刘辉的声音突然转冷,他缓缓抬起右手,从桌角拿起一样东西,轻轻放在了桌子上。
那是一块手表,表壳上布满了划痕,玻璃表蒙完全碎裂,露出下面静止的指针。表带已经断裂,带着明显的撕扯痕迹,上面还沾染着大片早已干涸凝固的血迹!
“告诉我,”
他的声音低沉,“雨燕他们三个,是怎么回事?而你,”他的目光直刺林峰,“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林峰的瞳孔骤然收缩,那块染血的手表,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他记忆里某个角落!
茶楼后巷的枪声!同伴中弹倒下的身影!“灰隼”捂着喷血的喉咙!“斑鸠”临死前的眼神!还有…目标孙博远!那张惊慌失措的脸!他当时在混乱中,被保镖簇拥着,往一辆黑色轿车里钻!他的动作…他的手腕上…!
不!不对!记忆碎片里,孙博远被保镖拉上车时,手腕上露出的那块表!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那绝不是这种低劣的货色!
“孙博远,没死”
林峰强迫自己抬起头,迎向刘辉那充满压迫的目光。他在混乱的记忆碎片中抓住了一个属于敌人的破绽!
“伏击,在茶楼后巷。我们刚靠近,就…就被包围了。”
林峰断断续续的说着,语速很慢,似乎在努力拼凑着记忆,同时极力捕捉着那个关键的细节。“灰隼和斑鸠当场就…雨燕…他为了掩护我,引开了追兵…”
他指向桌上那块染血的手表,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这块表,是雨燕的…”
林峰猛吸了一口气,眼神中爆发出孤注一掷的光芒,他死死盯着刘辉,一字一句地说道:“孙博远手上戴的,根本不是这种货色!我看到了!在他被保镖塞进车里的时候,他手腕上露出来的,是一块金壳的、带着樱花标志的手表!那是日本货,还是顶级货,只有日本皇室御用的那种!他一个刚投靠日本人的汉奸,哪来的资格戴那种表?!”
这个细节如同惊雷,在安静的房间里炸开!
一直面无表情的刘辉,眼神骤然一凝!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第一次出现了异常的波动!
锐利的目光猛的看向桌上那块染血的手表,又瞬间回到林峰脸上,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震动!
就连旁边站立的男人,握着手枪的手也微微抖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林峰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他赌对了!
这个细节至关重要,孙博远的身份有问题!或者说,这个任务本身就是一个陷阱!
刘辉沉默了,房间里只剩下林峰自己粗重的喘息。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刘辉深邃的目光在染血的手表和眼前的“麻雀”身上来回切换着。
几秒钟后,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多了一丝探究的意味:“樱花标志,金壳手表,你确定?”
“确定!”
林峰斩钉截铁,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我离的不远…那樱花标志很特别…表壳的金色…绝不是这种黄铜能比的!”他指着桌上那块属于雨燕的普通手表,语气中充满了悲愤。
刘辉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块染血的手表上,眼神变得极其复杂。
良久,他才重新抬起眼,看向林峰。这一次,他眼中的审视依旧浓烈,但那股杀意,似乎悄然褪去了一些。
“你的伤?”
刘辉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淡。
“左肩…贯穿伤…没伤到骨头…但失血不少…”林峰实话实说。
“老周。”
刘辉对旁边的男人吩咐道,“带他去后面处理伤口,拿套干净衣服。动作快点。”
“是,组长。”
被称作老周的男人应了一声,收起手枪,走到林峰身边,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跟我走。”
林峰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一线,疲惫感和伤痛瞬间涌了上来,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他勉强对刘辉点了点头,在老周的搀扶下,踉跄着走向后面一个用布帘隔开的小隔间。
刘辉没有动,他的目光停留在桌面上:右边是染血的手表。左边,是那个蓝山咖啡馆火柴盒。
他伸出手,再次拿起那块手表,手指轻轻的摩挲着。
这时,布帘被掀开,老周探出头,低声道:“组长,伤口处理好了。子弹没留里面,算他命大。上了药,包扎好了,衣服也换了。”
刘辉点了点头,缓缓拉开自己面前木桌的一个抽屉。
林峰在老周的示意下,从隔间里走了出来。他换上了一身蓝色工装,虽然不太合身,但总比那身染血的衣服好。
左肩被厚厚的纱布包裹着,剧痛似乎减轻了一些,至少不再持续。
他看到刘辉拉开了抽屉,里面似乎放着一些文件和杂物。但就在刘辉拉开抽屉时,林峰的目光无意中扫过抽屉里的物品。
在几份文件的上方,静静的躺着几件东西:几副冰冷锃亮的手铐,还有几根细长,一端带着倒钩的钢针!
林峰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刚刚松懈一丝的神经再次绷紧!
刘辉似乎并未察觉林峰的目光,他的手伸进抽屉,拿出了一小瓶深棕色的液体,似乎是碘酒,还有一卷干净的纱布。
“坐。”
刘辉指了指桌对面一张空着的凳子,声音听不出情绪。
林峰僵硬的走过去,慢慢坐下。眼睛的余光,却再也无法从那敞开的抽屉深处移开。
那些冰冷的刑具,在明亮的灯光下,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胁。
刘辉拿起碘酒瓶,用镊子夹起一块纱布蘸了蘸,似乎想亲自再检查一下林峰的包扎。他的动作沉稳,目光却再次落在林峰脸上,那眼神依旧平静。
“麻雀,”
刘辉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休息两个小时。然后,你有一个新任务。”
他的镊子停在空中,目光锁定了林峰的双眼,一字一句的吐出:
“去四方仓库,盯住它,把你能看到的每一个射击孔、每一个试图靠近的日本兵,都给我刻进脑子里。”
林峰的心猛的一沉,四方仓库!那个孤军奋战的悲壮之地!
“为什么是我?”
林峰下意识问出口。
刘辉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放下手中的镊子。那双眼睛里,似乎有某种复杂的东西在翻涌。
“因为,”
刘辉声音低沉,带着残酷“一个地狱回来的人,会更懂地狱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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