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气,如同实质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几乎要将空气凝固。
完颜洪烈从正堂缓缓步出,脸上那伪善的笑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运筹帷幄、胜券在握的傲慢。他看凌不言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已经落入陷阱,正在做最后挣扎的野兽。
“凌百户,本王这使馆的阵仗,你可还满意?”完颜洪烈声音洪亮,带着居高临下的得意,“我知道你是锦衣卫的青年才俊,武功高强,心机深沉。但你再强,能强得过我大金与蒙古的上百位勇士吗?你再快,能快得过墙上那一百多张强弓劲弩吗?”
他的目光转向被两名金国武士挟持,花容失色的穆念慈身上,嘴角的笑意愈发阴冷:“凌不言,本王给你一个机会。交出那本账册,然后跪下,宣誓效忠我大金。本王不但可以饶你不死,还会将这位穆姑娘,完完整整地赐还给你。”
“否则,”完颜洪烈的话锋陡然一转,变得狠厉如刀,“本王会先让你亲眼看着,这位刚烈的小美人,是如何在我们大金勇士的身下辗转呻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然后,再将你一寸寸地剁成肉泥!”
“爹!跟这狗官废话什么!”一旁,脸部被毁、用白布草草包裹的完颜康嘶声尖叫,声音因怨毒而扭曲,“我要他死!我要他立刻就死!我要把他的皮剥下来做成马鞍!”
毁容之恨,让他彻底疯狂。
被挟持的穆念慈娇躯剧烈地颤抖着,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滚落。她看着被重重包围的凌不言,心中充满了绝望与悔恨。
是她,是她将凌大哥牵扯进这必死的绝境!
她本以为,自己忍辱负重,能为父报仇,为国除害。可到头来,却成了敌人手中最致命的武器,用来威胁她最敬重、最不愿拖累的人!
“凌大哥……”穆念慈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无尽的歉意,“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完颜洪烈见状,发出一阵得意的狂笑:“哈哈哈!凌不言,你听到了吗?美人的哀求,总是那么动听。现在,跪下!交出账册!这是你唯一的活路!”
周围的金国武士和蒙古高手们,也都发出了阵阵充满淫邪与恶意的哄笑声。他们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穆念慈玲珑有致的身体上逡巡,仿佛她已经是一件任人宰割的战利品。
这些目光,像一根根毒针,狠狠刺入了穆念慈的心。
她想起了自己颠沛流离的江湖生涯,想起了义父杨铁心的惨死,想起了完颜康的欺骗与玩弄,想起了此刻凌不言为她而陷入的绝境。
屈辱、悲愤、不甘……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汇聚、发酵,最终轰然爆发!
一种前所未有的勇气,陡然从她柔弱的身体里喷薄而出。
她不该是他的拖累!她不能成为大明朝的罪人!
“不!”
穆念慈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挣脱了身后两名武士的挟持。那两名武士显然没料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会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力量,一时不察,竟被她挣脱开来。
她没有逃跑,而是疯了一般冲向凌不言的方向,泪水在空中飞洒。
“完颜洪烈!你休想!”她的声音清亮而决绝,响彻整个院落,“账册!我早就藏好了!你们永远也别想得到!它会成为你们金国贼子通敌叛国、遗臭万年的铁证!”
说话间,她已经冲到了距离凌不言不过数丈之地。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穆念慈猛地从发髻上拔下一支尖锐的鎏金发簪,毫不犹豫地对准了自己的咽喉!
她的眼中没有了恐惧,只剩下一种玉石俱焚的刚烈与决绝。
她看着凌不言,脸上竟绽放出一抹凄美的笑容,仿佛在做最后的告别。
“凌大哥,念慈不能成为你的负累,更不能成为国家的罪人!若有来生……念慈再报你的恩情……”
说罢,她手腕猛地用力,金簪便要刺入那白皙的脖颈!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
一直静立如渊,仿佛对周遭一切都漠不关心的凌不言,动了。
没有人看清他的动作。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道残影掠过。
“铛!”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声响起。
穆念慈只觉得手腕一麻,那支凝聚了她所有决心的金簪已然脱手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金色的弧线,深深地钉入了远处的廊柱之中,簪尾兀自“嗡嗡”作响,颤动不休。
而她,已经落入一个温暖而坚实的怀抱。
那怀抱,带着一丝淡淡的龙涎香气,是如此的令人心安。
凌不言低头看着怀中泪流满面的女子,那双一向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第一次泛起了难以言喻的波澜。有感动,有怜惜,更有如火山喷发般难以遏制的怒火。
他见惯了背叛,见惯了苟且,见惯了为了权势地位不择手段的嘴脸。可眼前这个女子,却用她最刚烈、最纯粹的方式,向他展示了何为忠贞,何为风骨。
这份情,这份义,重如泰山!
他轻轻为她拭去脸颊的泪水,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他的声音不再是平日里的清冷,而是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与温情,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穆念慈的耳中,也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傻姑娘,你的命,比那本账册,比这天下任何东西都重要。”
他缓缓将她护在身后,挺直的脊梁如同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峰,为她挡住了所有的刀光剑影与恶意窥伺。
他抬起眼,目光如两道出鞘的绝世神兵,冷冷地扫过完颜洪烈、完颜康,以及周围所有敌人的脸。
“从今往后,”凌不言的声音响彻云霄,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霸道,“谁也不能再辱你、逼你,做任何你不愿之事!”
“今日,谁也不能再辱你!”
这番话,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完颜康的脸上!
他本想看到凌不言跪地求饶,看到穆念慈被百般凌辱的凄惨模样。可结果,却成了这两人情深义重的背景板!
“啊啊啊!!”完颜康彻底被这股羞辱感点燃,状若疯魔地咆哮起来,“给我杀了他!杀了他!把他的骨头一根根敲碎!至于那个贱人,我要活的!我要让她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生不如死!”
“放箭!给我射!把他射成刺猬!”完颜洪烈也从震惊中反应过来,阴沉着脸,猛地挥手下令!
他已经没有了耐心。今日无论如何,都必须将凌不言格杀于此,夺回账册!
“杀!”
“上!”
上百名金国武士与蒙古高手,发出了震天的喊杀声,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四面八方涌向院落中心那道孤傲的身影。墙头上的弓箭手也拉满了弓弦,冰冷的箭头在阳光下折射出死亡的光芒。
一场惨烈至极的围杀,似乎已经注定。
穆念慈吓得脸色惨白,下意识地抓紧了凌不言的衣角。
凌不言却只是将她更紧地护在身后,淡淡道:“闭上眼,别怕。很快,就都结束了。”
话音未落,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造型奇特的黑铁哨,放至唇边。
“啾——!”
一声尖锐高亢,仿佛能刺破云霄的哨音,骤然响起!
这哨音,就是信号!是死亡的序曲!
就在完颜洪烈等人以为这只是凌不言临死前的无谓之举时,异变陡生!
“轰隆——!!”
“轰!轰!轰!”
使馆那坚固高大的院墙,竟在同一时间,从东、西、南三个方向,猛然爆裂开来!砖石飞溅,烟尘弥漫!
无数身着飞鱼服、手持绣春刀、腰挎强弩的锦衣卫校尉,如幽灵般从破开的墙洞中涌入!
他们没有喊杀,没有喧哗,只有甲叶碰撞的冰冷声音和整齐划一的沉重脚步声。顷刻之间,数百名锦衣卫精锐便组成了一个个标准的“三才阵”、“鸳鸯阵”,将院内所有的金国、蒙古武士,反向包围了起来!
他们手中的强弩,已经上弦。那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弩箭,正是锦衣卫特制的破甲箭,专为对付内力深厚的江湖高手而造!
空气,在这一瞬间死寂了下来。
刚刚还气势汹汹的金国武士和蒙古高手们,全都僵在了原地。他们引以为傲的武功和悍不畏死的勇气,在面对这支纪律严明、装备精良、浑身散发着屠戮气息的国家暴力机器时,显得是那样的苍白和可笑。
所谓的江湖高手,在成建制的军队面前,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完颜洪烈和完颜康脸上的狰狞与得意,瞬间凝固,转而被无尽的惊骇与恐惧所取代。
他们怎么也想不通,这固若金汤的使馆,是如何被无声无息地渗透包围的?
凌不言看着他们父子那如同见了鬼一般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将计就计?螳螂捕蝉?
从他踏入这使馆的那一刻起,蝉,就不是他。
他缓缓抬起手,然后,重重落下。
“射!”
一个冰冷的字,就是审判!
“咻咻咻咻咻——!”
没有刀剑相向的激烈搏杀,没有内力比拼的惊天动地。
只有漫天箭雨破空的尖啸!
数百支破甲弩箭组成了一片死亡的铁幕,以雷霆万钧之势,覆盖了整个院落!
“噗!噗!噗!”
血肉被洞穿的声音,密集得如同雨打芭蕉。
惨叫声此起彼伏,但又迅速湮灭。那些不可一世的江湖高手,无论是金国勇士还是蒙古强者,他们的护体真气在特制的弩箭面前薄如蝉翼,他们的刀法身法在密集的箭雨覆盖下毫无用武之地。
一轮齐射。
仅仅是一轮齐射。
院内上百名金蒙高手,便被瞬间射杀大半!鲜血染红了青石板,残肢断臂散落一地,空气中弥漫开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这里,瞬间化作了人间炼狱。
而凌不言,就站在这片炼狱的中央,将穆念慈牢牢护在身后,滴血未沾。他看着满脸呆滞、浑身颤抖的完颜父子,眼神冷漠如神。
国家机器一旦开动,碾压的,便是一切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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