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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浓稠的,滚烫的,带着腥膻气的血,汇聚成溪,在金国使馆那青石铺就的庭院中肆意流淌。

火把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与濒死者喉咙里嗬嗬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谱成一曲来自九幽地狱的镇魂曲。

先前还气焰熏天,自诩为草原雄鹰、林中猛虎的金国与蒙古武士,此刻却如秋日里被狂风扫落的败叶,狼狈地堆积在院墙的每一个角落。

他们的身体上,无一例外地插着乌黑的弩矢。

那三棱箭头上淬炼的剧毒,早已顺着血脉侵入心腑,将他们最后一点生机也彻底绞杀。

数百名锦衣卫精锐,身着飞鱼服,手持绣春刀,如一群沉默的铁雕,森然肃立。他们阵型森严,气机连成一片,冰冷的甲胄在火光下反射着令人心悸的寒芒。

所谓的江湖高手,所谓的百战精兵,在大明朝最锋利的国家利刃面前,脆弱得如同一张薄纸,一捅即破。

院落中央,完颜洪烈与完颜康父子二人,面如死灰,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

他们引以为傲的武功,他们精心布置的杀局,他们最后的依仗……在方才那毁天灭地般的箭雨洗礼之下,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前一刻,他们还是高高在上的猎人,俯瞰着陷入绝境的猎物。

而这一刻,他们却成了砧板上动弹不得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凌……凌不言!”

完颜洪烈强撑着自己身为王爷的最后一点尊严,声音却止不住地发颤,“你……你敢如此!本王乃大金赵王,我儿乃小王爷!你这般行径,是在挑起大明与大金的战端!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他试图搬出两国邦交,做最后的挣扎。

“战端?”

凌不言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弧度,他缓步上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完颜洪烈父子的心脏上。他手中的绣春刀刀尖垂地,在青石板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响,火星四溅。

“在本官眼中,尔等潜入我大明京师,勾结朝臣,意图不轨,不过是两只阴沟里的硕鼠罢了。”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硕鼠,也配谈邦交?”

话音未落,凌不言的身影骤然化作一道残影!

完颜洪烈只觉眼前一花,一股无法抗拒的沛然巨力已经点在了他的双肩、双膝的“肩井穴”与“膝眼穴”之上!

“咔嚓!咔嚓!”

四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几乎同时响起!

凌不言甚至没有拔刀,仅凭指尖的内力,便已精准无比地废掉了他全身最重要的四处关节!

“啊——!”

撕心裂肺的惨嚎从完颜洪烈口中爆发出来,他像一滩烂泥般瘫软在地,剧痛让他英俊的面容扭曲得不成样子。

一旁的完颜康见状,吓得魂飞魄散,转身便想逃。

可他刚迈出一步,一道无形的劲气便已破空而至,精准地穿透了他的琵琶骨!

“噗嗤!”

血花飙射!

完颜康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悲鸣,整个人被那股巨力带得向前扑倒,重重摔在地上,肩胛骨碎裂的剧痛让他几乎昏厥过去。

“逃?”凌不言眼神冰冷,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本官让你们走了吗?”

他甚至懒得再多看这两人一眼,只是淡淡地对身后挥了挥手。

立刻有四名身形剽悍的锦衣卫校尉上前,像拖死狗一样将哀嚎不止的完颜父子拖起,粗暴地用铁链将他们残废的四肢锁住,高高吊在了院中的两根廊柱之上。

那凄厉的惨叫,回荡在死寂的庭院里,让每一个听到的人都感觉遍体生寒。

“拿纸笔来。”

凌不言的声音再次响起。

一名锦衣卫千户立刻躬身,亲自端来一张案几,铺上上好的宣纸,并研好了徽墨。

凌不言看了一眼被吊在柱子上,因为剧痛和恐惧而浑身痉挛的完颜父子,冷漠地说道:“本官现在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将你们如何与铁胆神侯朱无视勾结,如何收买朝中官员,在大明境内安插了多少探子,意图窃取何等机密……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写下来。”

“若有半句虚言,本官保证,你们会开始怀念现在这种……只是单纯的疼痛。”

他的话语如腊月的寒风,刺入骨髓。

完颜康双目赤红,死死地瞪着凌不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休想……我大金的勇士,是不会……”

“是吗?”

凌不言眉梢一挑,屈指一弹。

一道纤细如牛毛的真气细丝,精准地没入完颜康手腕上被铁链勒出的伤口之中。

“啊啊啊啊——!”

比刚才凄厉十倍的惨叫声骤然爆发!

完颜康只感觉仿佛有亿万只蚂蚁,正在啃噬他的经脉,撕咬他的骨髓!那种又麻、又痒、又痛的感觉,层层叠叠,无穷无尽,仿佛要将他的神智彻底摧毁!

这是锦衣卫诏狱中,一种名为“万蚁噬心”的逼供手段,以特殊内力催动,能将人的痛觉放大百倍千倍!

仅仅数息之间,完颜康的意志便被彻底摧垮,他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哀嚎道:“我说!我写!求求你……停下!快停下啊!”

凌不言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转向了同样面无人色的完颜洪烈。

“赵王爷,你呢?”

完颜洪烈看着儿子那生不如死的模样,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也彻底崩溃了。他闭上眼,满是血丝的脸上充满了绝望与屈辱,艰难地点了点头。

然而,就在锦衣卫准备放下二人,让他们写下供状之时,一道凄厉的尖叫声,却猛地从后堂传来!

“魔鬼!你这个魔鬼!!”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影踉踉跄跄地冲了出来,正是被锦衣卫看押起来的包惜弱。

她发髻散乱,钗环落地,华美的衣衫也沾染了尘土,看上去狼狈不堪。她双眼通红,死死地盯着凌不言,眼神中充满了刻骨的恨意与疯狂。

“是你!都是你!是你毁了我的家!是你害了我的王爷和康儿!”

她像一头护崽的母兽,不顾一切地冲到庭院中央,指着凌不言的鼻子破口大骂,“我们一家人过得好好的,你为什么要出现!你这个刽子手!屠夫!你不得好死!!”

凌不言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他身后,一直沉默着的穆念慈,看到包惜弱这副颠倒黑白、认贼作父的模样,清丽的脸上也不由得浮现出一抹悲哀与厌恶。

她想起了自己惨死的义父义母,想起了自己这十数年来的颠沛流离,而造成这一切悲剧的根源,眼前这个女人,非但没有半分愧疚,反而将仇人视作亲人,将恩人当做魔鬼。

何其可悲,又何其可恨!

“住口!”凌不言的声音寒得仿佛能冻结空气,“包惜弱,你身为大宋子民,杨家之妻,却甘为金贼妾室,认贼作父,助纣为虐十八年!如今真相大白,你不但不知悔改,竟还敢在此狺狺狂吠?”

“我呸!”包惜弱状若疯魔,歇斯底里地尖叫道,“什么杨家之妻!我的丈夫是完颜洪烈!是大金的赵王!我的儿子是完颜康!是金国的小王爷!杨铁心那个乡野村夫,给你提鞋都不配!”

“你这个朝廷的鹰犬,除了杀人还会什么?!你有本事,就连我一起杀了!你敢吗?来啊!杀了我啊!!”

她挺起胸膛,用一种近乎挑衅的目光,疯狂地刺激着凌不言。

她笃定,凌不言不敢杀她。

她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是杨铁心的遗孀,在所有人眼中,她都只是一个被蒙蔽的可怜人。杀了她,凌不言必将背上残害忠良遗孀的恶名。

整个庭院,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凌不言的身上。

连被吊在柱子上的完颜洪烈,都暂时忘记了疼痛,眼中闪过一丝希冀。他希望包惜弱的胡搅蛮缠,能让凌不言投鼠忌器。

凌不言看着眼前这个愚昧到无可救药的女人,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终于泛起了一丝真正的杀意。

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开口。

“好,满足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对着身侧一名锦衣卫校尉,轻轻偏了一下头。

那名校尉心领神会。

他面无表情地踏前一步,手中绣春刀“噌”的一声出鞘!

一道凄厉的白光,如九天之上坠落的闪电,划破了血色的夜幕!

“唰——!”

包惜弱脸上的疯狂与得意,瞬间凝固。

她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只觉得脖颈一凉。

随即,她眼中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她看到了自己那无头的身体,看到了凌不言那张冰冷的面容,看到了穆念慈眼中复杂的神色……

下一刻,一颗尚带着惊愕表情的头颅,冲天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血色的抛物线,最终“咕噜噜”滚落到完颜洪烈的脚下。

无头的腔子,在原地晃了两下,“噗通”一声栽倒在地,滚烫的鲜血从脖颈的断口处喷涌而出,染红了她身下的那片青石。

全场,死寂!

完颜洪烈与完颜康父子俩,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大脑一片空白,连哀嚎都忘了。

他们从未想过,凌不言……竟然真的敢!

他竟然真的会因为一句话,就毫不犹豫地斩杀一个世人眼中的“弱女子”!

这个男人,根本不是人!

他是一尊没有感情,没有怜悯,只知杀戮的修罗!

凌不言冷漠地收回目光,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聒噪的苍蝇。他挥了挥手,声音不带一丝波澜。

“将供状即刻誊抄三份,一份八百里加急,直送紫禁城,交由陛下亲览!一份送往东厂,交予曹公公。最后一份,存档北镇抚司。”

“是!”

“至于他们两个……”凌不言的目光扫过柱子上已经彻底吓傻了的完颜父子,“……带回诏狱,让他们把‘弹琵琶’、‘刷洗’、‘坐冰床’这些我们锦衣卫的待客之道,挨个儿体验一遍。务必让他们活得久一点,好好享受。”

“遵命!”

下达完所有命令,凌不言身上那股令人窒息的杀伐之气,才如潮水般缓缓退去。

他转过身,看向身后一直默默注视着他的穆念慈。

那一瞬间,他眼中的冰山瞬间融化,化作了一池春水,只剩下无尽的温柔与怜惜。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微凉的柔荑。

“念慈,都结束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仿佛怕惊扰了她。

穆念慈的身体微微一颤,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她看着地上那具无头的尸体,又看了看被拖下去的完颜父子,心中积郁了十八年的阴霾与枷锁,在这一刻,仿佛被那道决绝的刀光,彻底斩断。

她没有感到恐惧,反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与安宁。

她反手,用力地握紧了凌不言那宽厚温暖的大手,仿佛握住了自己余生的依靠。

“我们走。”

凌不言拉着她,转身向使馆外走去。

背后,是血与火的地狱。

身前,是未知的茫茫长夜。

但穆念慈却觉得无比心安,因为走在她身前,为她挡住所有风雨的那个男人,是凌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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