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内的油灯随着船身的轻微晃动而摇曳，将海世良和吴明的影子拉得很长。沙奎的哀嚎声已经远去，但他留下的情报却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海大哥，这是整理好的供词。”吴明将几张纸递了过来，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沙奎招供的核心信息都在这里了：松浦家目前的实际掌权者之一是松浦隆信的侄子松浦健，外号‘独眼狼’，其核心据点位于平户港附近的黑风寨。兵力方面，沙奎估计有不下两百艘船，上万人马，其中不乏大型安宅船和精锐武士。”
海世良接过供词，仔细阅读着，眉头越皱越紧。“上万人……两百艘船……”他低声重复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这松浦健，胃口不小啊。”
“何止是胃口大，”吴明忧心忡忡，“他还想联合其他倭寇大名，直接攻击大明沿海港口！这已经不是小打小闹的劫掠了，这是公然的入侵！”
“还有那个‘秘密武器’——佛郎机火炮。”海世良的目光停留在这几个字上，眼神凝重，“沙奎说他们是从南边的佛郎机人手里买的，威力巨大。李默那边，佛郎机铳才刚起步，这火炮……”
“吱呀”一声，舱门被推开，李默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兴奋，又有些急切：“海大哥！吴先生！你们刚才说佛郎机火炮？真的假的？沙奎那狗贼招供了？”他显然是在外面听到了些风声。
“进来再说。”海世良示意他关上门。
李默几步走到桌边，拿起供词就看，当看到“佛郎机火炮”、“新式”、“威力巨大”等字眼时，他的眼睛先是瞪得溜圆，随即爆发出一阵狂热的光芒：“好家伙！佛郎机人的新式火炮！他娘的，这群倭寇倒是走在了老子前头！不行，老子必须得看看这玩意儿到底长什么样！”
“看？怎么看？”海世良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沙奎说那是松浦健的秘密武器，还没到我们眼前呢。”
“那……那我们去抢啊！”李默脱口而出，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把松浦健的船给劫了，不就有炮了？”
“你以为松浦健是沙奎这种货色？”老疤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抱着胳膊，一脸不屑，“上万人马，两百多条船，还有你惦记的那什么鬼炮，就凭咱们现在这点家当，跑去黑风寨抢炮？那不是去送死，是去给人家送菜！”
李默被老疤噎了一下，挠了挠头，有些讪讪：“我这不是着急嘛……这佛郎机火炮要是真那么厉害，咱们的‘龙巢二号土炮’可就不够看了。”
“你知道就好。”海世良站起身，走到舷窗边，望着外面依旧漆黑的海面，“李默，你的压力来了。沙奎的话未必全信，但倭寇拥有更精良的火器，这一点我们必须重视。仿制佛郎机铳的事情，要加把劲，越快越好！不仅要仿制，还要想办法改进！”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着李默：“你之前不是说，佛郎机铳的原理不复杂，关键在于铸造工艺和火药配比吗？现在，资源向你倾斜，人手不够就从俘虏里挑懂冶炼、懂锻造的，给你最大的权限！我要你不仅能造出佛郎机铳，还要尝试着，把它放大！”
“放大？”李默眼睛一亮，瞬间明白了海世良的意思，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海大哥，您是说……造真正的佛郎机火炮？”
“没错！”海世良斩钉截铁，“沙奎说他们有‘秘密武器’，我们也得有！而且要比他们的更狠、更准、更远！你不是一直想搞几门能打穿船板的大家伙吗？现在，机会和挑战都摆在你面前了！”
李默的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他紧紧攥着拳头，指节发白，眼中闪烁着狂热的火焰：“海大哥！您放心！只要材料跟得上，人手到位，老子……老子三个月！不！两个月！我一定给您捣鼓出几门像样的大家伙来！不就是佛郎机火炮吗？我倒要看看，是他们的厉害，还是我李默的脑子厉害！”
看着李默这副“遇强则强”的样子，海世良心中稍定。有李默这尊“大神”在，至少在武器装备上，他们还有追赶甚至反超的可能。
“好！我等你的好消息！”海世良重重拍了拍李默的肩膀，“需要什么，直接找吴明，他会给你协调。”
“是！保证完成任务！”李默像打了鸡血一样，转身就往外跑，嘴里还嘟囔着：“得赶紧回去画图纸……炮管的材料得用最好的……火药配方也得再调整一下……”
看着他风风火火的背影，老疤忍不住咧嘴：“这李默，一提到鼓捣这些铁疙瘩，就跟疯了一样。”
“这才是他的价值所在。”海世良微微一笑，随即脸色又沉了下来，“好了，说回松浦健。吴明，黑风寨的位置，沙奎招供得具体吗？”
吴明指着供词上的一处：“他说了个大概方位，在平户港附近的一个岛屿群里，地形复杂，易守难攻。他还画了个简易的草图，但很粗糙，可信度不高，估计是怕我们真去找麻烦。”
“平户港……”海世良沉吟道，“那里是倭寇的老巢之一，确实不好对付。直接强攻，无异于以卵击石。”
“那咋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松浦健那狗日的集结人马，去打大明沿海吧？”老疤急道，“咱们‘靖海龙王’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当然不能坐视不理。”海世良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但我们现在最缺的，还是情报！沙奎知道的，恐怕只是冰山一角。黑风寨的具体布防、松浦健舰队的详细构成、那所谓的佛郎机火炮到底有多少门、威力如何、他们计划攻击大明哪个港口、具体时间是什么时候……这些我们都不知道。”
“那……要不要再去审审沙奎？”老疤提议。
“不必了。”海世良摇头，“沙奎这种人，能吐露出这些已经是极限了。再逼，也未必能得到更多有用的东西，反而可能让他彻底闭嘴。”他顿了顿，目光变得坚定，“我们需要更准确、更详细的情报。吴明，这件事，你怎么看？”
吴明略一思索，道：“海大哥，沙奎的话虽然提供了方向，但可信度和精确度都不足。要想真正摸清松浦健的底细，我们必须派人去侦查！”
“侦查？”老疤皱眉，“平户港那边倭寇遍地，我们的人怎么混进去？那不是羊入虎口吗？”
“所以，必须是最精锐、最机灵、最熟悉倭寇习性的人。”海世良看向吴明，“吴明，你手下有没有这样的人选？”
吴明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有一个人，或许可以试试。”
“哦？谁？”
“此人原是陈祖义手下，名叫‘水鬼阿六’。”吴明解释道，“他水性极好，精通伪装，以前专干些打探、摸哨、甚至水下凿船的勾当。后来陈祖义覆灭，他侥幸活了下来，一直跟着我。此人虽然滑头，但胆子大，脑子活，而且……他懂几句倭语。”
“懂倭语？”海世良眼睛一亮，这倒是个意外之喜，“可靠吗？”
“忠诚度不敢说百分百，但他知道跟着我们才有活路，而且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吴明说道，“只要我们给他足够的好处和压力，他应该不敢乱来。”
海世良思索片刻，点了点头：“好！就他了！让他立刻准备，伪装成渔民或者小商贩，想办法混入平户港一带，重点侦查黑风寨的虚实！告诉他，情报带回来，重重有赏！若是敢耍花样……”
海世良没有说下去，但那冰冷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明白。”吴明郑重点头，“我会亲自跟他谈，确保万无一失。”
“老疤，”海世良转向老疤，“水鬼阿六出发前，给他挑几个得力的帮手，都是要绝对可靠的。另外，把我们缴获的那些倭寇衣物、旗帜什么的，挑些能用的给他。”
“放心吧头儿！保证安排得明明白白！”老疤拍着胸脯道。
“还有，”海世良补充道，“让阿秀那边也加把劲。金珠岛的幸存者，常年在附近海域活动，或许有人听说过黑风寨，或者见过松浦健的船队。多方面印证，情报才更准确。”
“是！”
舱内再次安静下来，油灯的光芒映照着三人凝重的脸庞。松浦健的出现，像一块巨石投入了他们原本就不平静的海上生涯。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东海的尽头悄然酝酿。
海世良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咸湿的海风灌入，带着一丝凉意。他望着远处“龙巢”舰队星星点点的灯火，心中暗道：松浦健，黑风寨……你们的“大行动”，我记下了。想动大明的主意，先问问我海世良手里的刀，还有李默即将造出来的火炮答不答应！
夜色深沉，但“龙巢”舰队的每一艘船上，都弥漫着一股无形的紧张气息。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