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海世良刚走到船舱门口，就被里面弥漫的浓重血腥味和硝烟味呛得咳嗽了两声。阿秀正指挥着几个急救人员，将一个腹部中弹、昏迷不醒的海盗抬上简易担架，见到海世良进来，连忙起身：“首领，您怎么来了？这里乱得很，我处理完就过去向您汇报。”
“无妨，”海世良摆摆手，目光扫过船舱内躺满的伤员，有缺胳膊断腿的，有被烧伤的，个个面色苍白，但眼神中却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丝悍不畏死的野性。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伤亡情况如何？”
阿秀拿起一个沾血的账本，声音有些沉重：“‘破浪号’阵亡十七人，重伤二十六人，轻伤……数不过来了，皮外伤为主。‘乘风号’那边稍好，阵亡九人，重伤十五人。其他小艇和登船作战的弟兄，也有不少伤亡。总的算下来，这次我们……折损了差不多五十个弟兄，重伤的有四十多个。”
海世良的心猛地一沉。龙巢岛本就人丁单薄，每一个经验丰富的水手和战士都是宝贵的财富。五十条人命，几乎是他目前核心战力的十分之一！这胜利，来得并不轻松。
“都安顿好，不惜一切代价救治重伤员。”海世良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李默！”
“哎！首领，我在这儿！”李默从一堆拆解的火器零件中抬起头，脸上黑乎乎的，只有两只眼睛闪着兴奋的光，手里还举着一根烧得半焦的枪管，“您看！这青蛇帮船上的‘噜噜炮’虽然炸膛了不少，但这枪管的钢材确实不错！比咱们自己炼的好得多！我估摸着，要是能仿造出几门，再改良一下发射结构，威力绝对比现在的主炮还猛！”
这小子，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他的宝贝火器！海世良又气又笑，但也知道李默这是找到宝贝了。他走过去，拍了拍那根枪管：“武器研发很重要，但眼下更重要的是，这些‘噜噜炮’，还有青蛇帮旗舰上那些没来得及用的武器，以及他们的弹药，都给我清点清楚，能用的立刻用上，不能用的就让你拆了当零件。另外，立刻组织人手，把咱们‘破浪号’和‘乘风号’受损的地方抢修一下，尤其是‘破浪号’的船舵和帆索，必须尽快恢复战斗力！我们现在离龙巢岛还有一段距离，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再遇上‘怒鲨’的人！”
“明白！保证完成任务！”李默立刻放下枪管，干劲十足地应道，仿佛刚才那个被火药熏得像黑炭似的家伙不是他。
“老疤！”
“在！首领！”老疤瓮声瓮气地从外面走进来，手里还提着那把沾满血的鬼头刀，刀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发黑。“弟兄们都卯足了劲呢！打扫战场的、看守俘虏的、警戒瞭望的，都安排好了！那个独眼龙堂主，我让人单独关在底舱，派了两个弟兄‘好生伺候’着，保证他跑不了！”
“做得好。”海世良点点头，“俘虏那边，除了那个独眼龙，其他青蛇帮帮众，甄别一下。手上沾过无辜者鲜血的，或者罪大恶极的，直接处理掉。剩下的，愿意归顺的，严格审查后编入辅兵，不愿意的，等回到龙巢岛，看情况是当苦力还是……”他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对于海盗而言，仁慈是奢侈的，尤其是对敌人。
“是！”老疤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首领放心，弟兄们最擅长干这个！保证把这群青蛇崽子扒层皮！”
“吴明呢？”海世良最后问道。
“师爷他在清点战利品呢，”阿秀插话道，脸上露出一丝喜色，“这次缴获可不少！那艘青蛇帮的大型广船上，光是白银就有好几箱，还有不少丝绸、瓷器、香料……李默说的那些火器和弹药也都在上面。另外，还搜出了一些信件和账簿，吴明师爷正在连夜核对呢，说可能有重要情报。”
“哦？信件和账簿？”海世良眼睛一亮。这才是他最关心的。独眼龙虽然招供了“怒鲨”，但信息太少，那些信件和账簿，或许能挖出更多关于“青面蛇”柳大人，乃至“怒鲨”的秘密。
“走，带我去找吴明。”海世良当机立断。
吴明所在的舱室相对干净一些，这位落魄文人此刻正戴着一副不知从哪淘来的老花镜，趴在一张临时拼凑的木板桌上，借着昏暗的油灯，仔细翻阅着一叠叠泛黄的纸张和一本厚厚的账簿。见到海世良进来，他连忙起身行礼：“首领。”
“师爷，可有发现？”海世良直截了当。
吴明指着桌上的文件，脸上带着凝重：“首领请看。这些大多是青蛇帮与一些南洋商号的贸易往来记录，还有一些是与旧港方面的联络信件。这个青蛇帮，确实如独眼龙所言，是半年前才在这一带兴起的。他们的资金来源非常可疑，初期就有大量的白银和武器投入，而且船只建造和人员招募都异常迅速。”
他拿起一封信，递给海世良：“这封信是那个‘青面蛇’柳大人写给独眼龙的，内容不多，主要是催促独眼龙尽快扫清这一带的‘障碍’，为‘那位大人’的船队南下铺平道路。信中提到了一个时间，大概在三个月后，会有一支‘大人物’的船队经过我们现在这片海域，前往吕宋方向。”
“三个月后？大人物？”海世良眉头紧锁，“这个‘大人物’，难道就是‘怒鲨’的核心人物？”
“极有可能。”吴明点点头，又拿起另一本账簿，“还有这个，这本是青蛇帮的秘密账册，记录了他们的‘特殊支出’。您看这里，”他指着其中一页，“连续三个月，每个月都有一笔巨额款项，汇往一个代号为‘墨斗鱼’的账户。而这个‘墨斗鱼’，根据我之前收集到的一些零散情报，很可能就是‘怒鲨’组织在旧港的一个重要联络点！”
“墨斗鱼……怒鲨……”海世良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大脑飞速运转。青蛇帮只是一颗棋子，柳大人是棋手之一，而“怒鲨”则是背后那只操纵棋局的大手！他们的目标是什么？三个月后的船队，又要去吕宋做什么？吕宋……那里有什么？
“还有一点，”吴明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在一本cipher（密码）信件的夹层里，发现了这个。”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得很小的羊皮纸，展开后，上面画着一个模糊的徽记——一条张牙舞爪的黑色鲨鱼，鲨鱼的眼睛，却是诡异的血红色！
“这就是……怒鲨的标志？”海世良看着那个狰狞的徽记，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应该是。”吴明咽了口唾沫，“而且，我在破译其中几封加密程度不高的信件时，隐约看到了几个字眼……‘方’、‘张’、‘复国’……”
“方？张？”海世良瞳孔骤然收缩！方国珍！张士诚！那些元末的枭雄余孽！难道说，这个“怒鲨”，真的和那些前朝余孽有关？他们想利用海上力量，颠覆大明？
一瞬间，无数的线索在海世良脑海中交织，一张巨大而恐怖的阴影，仿佛正从南洋深处缓缓升起，朝着龙巢岛，朝着这片他刚刚开始守护的海疆，张开了血盆大口！
“三个月……”海世良喃喃自语，眼神逐渐变得锐利如刀，“看来，我们龙巢岛，没时间慢慢发展了。”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扫过吴明，声音冰冷而坚定：“师爷，立刻组织人手，全力破译剩下的加密信件！我要知道关于‘怒鲨’，关于那个三个月后船队的所有信息！越详细越好！”
“是！”
“另外，”海世良走到舱门口，回头看向众人，“传我命令！全军加速返航！告诉弟兄们，这次回去，没有休整时间！我们要面对的，可能是一条真正的‘巨鲨’！从现在起，龙巢岛进入最高戒备状态！”
“是！首领！”
舱外，海风呼啸，带着浓重的咸腥味。阳光虽然依旧照耀，但在海世良眼中，这片刚刚经历过一场胜利的海面，却仿佛已经暗流涌动，杀机四伏。
青蛇帮只是开胃小菜，真正的大菜，那条潜伏在深海中的“怒鲨”，已经悄然露出了它的獠牙！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而海世良知道，他和他的龙巢岛，必须在风暴来临之前，磨砺出足以与之抗衡的利爪和尖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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