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鬼……”
议事厅内,海世良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颗炸雷在众人耳边响起。老疤、吴明、刚刚闻讯赶来的阿秀,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首领,这……这不可能吧?”老疤第一个不信,他瓮声瓮气地说道,“弟兄们都是跟着您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对您忠心耿耿,怎么会有内鬼?”
海世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吴明:“吴师爷,你怎么看?”
吴明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习惯性动作),眉头紧锁:“首领英明。‘海蛇’组织能如此精准地知道李默兄弟和火器图纸的存在,甚至连工坊的位置都了如指掌,绝非偶然。若不是内部有人泄密,断无可能。”
他顿了顿,补充道:“李默兄弟研制火器,一直是咱们的最高机密,知道具体细节和工坊核心区域的,只有首领您、我、老疤兄弟、阿秀姑娘,以及李默兄弟自己,再加上几个负责工坊警戒和杂务的核心弟兄。范围其实很小。”
“你的意思是……内鬼就在我们这几个人或者那几个核心弟兄里?”老疤眼睛瞪得像铜铃,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目光落在了刚刚被带进来的几个负责工坊杂务的弟兄身上。那几人被老疤凶狠的眼神吓得一哆嗦,纷纷低下头去。
“老疤,别这么看着人家。”阿秀轻声提醒道,“没有证据,不能冤枉好人。”
李默此刻也冲了进来,听到“内鬼”二字,急得满脸通红,脖子上青筋都爆了出来:“哪个天杀的狗娘养的出卖老子!老子的图纸……老子的心血!抓住他,老子要把他大卸八块,用火铳打烂他的狗头!”他挥舞着手里的扳手,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海世良抬手,示意众人安静:“都冷静点。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内鬼隐藏在暗处,就是想搅乱我们的军心。我们越是慌乱,他就越高兴。”
他走到那几个被临时叫来的工坊杂役面前,目光平静地扫过他们:“你们几个,最近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比如,有人鬼鬼祟祟地靠近工坊核心区?或者,有人向你们打听李默的行踪和研究进度?”
几个杂役你看我,我看你,纷纷摇头。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杂役颤声道:“首领,我们……我们都严格按照规矩,除了干活,从不靠近李默师傅的核心作坊,也没人敢问那些不该问的……”
海世良点点头,这些杂役看起来胆小怕事,不像是能接触到核心机密并向外传递的人。
“吴明,”海世良转向吴明,“你负责记录和管理所有人的档案,包括他们的来历、亲属关系(如果知道的话)、日常表现。你觉得,谁最可疑?”
吴明沉吟片刻,说道:“理论上,我们几个核心成员都有嫌疑,包括我自己。但从动机和可能性来看……”他看了一眼那几个低着头的杂役,又看了看老疤、阿秀、李默,“老疤兄弟勇猛忠诚,阿秀姑娘心善且与倭寇有血海深仇,李默兄弟痴迷火器,他们都没有明显的动机。我吴明虽然落魄,但也知道忠义二字,更不可能背叛首领。”
“那……那会是谁?”老疤急了,“总不能是首领您自己吧?”
“放屁!”海世良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会出卖我自己?”
就在这时,阿秀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首领,我想起一件事……大概三天前,我去给工坊送伤药和干净的绷带,路过李默师傅的核心作坊外时,好像看到……看到马六鬼鬼祟祟地在附近转悠。当时我以为他是在巡逻,就没在意。”
“马六?!”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马六是老疤手下的一个小头目,也是最早跟着海世良从陈祖义覆灭中逃出来的老弟兄之一,平时看起来憨厚老实,作战也还算勇猛,怎么会是他?
老疤更是脸色一变:“阿秀姑娘,你没看错吧?马六那小子,我看着他长大的,他家就在附近的渔村,后来被倭寇毁了,才跟着我落草的,他对倭寇恨之入骨,怎么会勾结‘海蛇’?”
“我……我也只是觉得他当时的样子有点奇怪,具体是不是他,我不敢肯定。”阿秀有些犹豫地说。
海世良眼神一凝。马六?他脑海中迅速闪过关于马六的记忆碎片。确实是老弟兄,平时话不多,但做事还算踏实。难道……
“老疤,马六现在在哪里?”海世良沉声问道。
“他……他应该在住宅区那边帮忙清理废墟,安抚弟兄们家属……”老疤的声音有些干涩。
“立刻派人去找!把他带到这里来!”海世良语气不容置疑。
“是!”老疤不敢怠慢,立刻转身冲了出去,亲自带人去找。
议事厅内的气氛更加凝重了。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如果内鬼真的是马六,那对众人的打击将是巨大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李默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吴明则闭目沉思,似乎在回忆马六的种种细节。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老疤愤怒的吼声:“马六!你他娘的给老子站住!”
紧接着,两个海盗押着一个身材中等、脸上带着一道浅浅刀疤的汉子走了进来。正是马六。
马六脸色苍白,眼神躲闪,一进门看到海世良那锐利如刀的目光,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首……首领……”马六声音发颤,“您找我……”
海世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灵魂。
马六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冷汗涔涔而下。
“马六,”海世良终于开口,声音冰冷,“三天前下午,你在工坊核心区外干什么?”
马六眼神猛地一慌,连忙低下头:“我……我在巡逻啊首领,那是我的职责……”
“巡逻?”海世良冷笑一声,“巡逻需要贴着墙根,鬼鬼祟祟地往作坊窗户里偷看吗?”
“我……我没有!”马六急忙辩解,“首领,您听谁胡说的?我没有!”
“哦?没有?”海世良步步紧逼,“那你昨天晚上,袭击发生前,又在哪里?在做什么?”
马六的脸色更加苍白,嘴唇哆嗦着:“我……我在……在营房睡觉……对,在睡觉……”
“睡觉?”老疤冲了上来,一把揪住马六的衣领,怒吼道,“放你娘的狗屁!昨天晚上轮到你在住宅区外围警戒!老子亲自安排的岗哨!你敢说你在睡觉?!”
马六被老疤的气势吓得魂飞魄散,身体像筛糠一样抖了起来。
海世良走到马六面前,蹲下身,如同刚才对待那个瘦小信使一样,目光平静却带着巨大的压力:“马六,我知道你不是天生的坏人。你家里遭了倭寇的毒手,你对倭寇恨之入骨。‘海蛇’能收买你,一定给了你很大的好处,或者……抓住了你的把柄,是吗?”
马六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泪水瞬间涌了出来:“首领……我……我对不起您!对不起弟兄们!”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是……是我!是我泄的密!”
此言一出,议事厅内一片哗然!虽然众人心中已有猜测,但亲耳听到马六承认,还是感到一阵震惊和愤怒。
老疤气得浑身发抖,一脚踹在马六胸口:“你这个叛徒!老子瞎了眼才带你出来!你对得起那些死去的弟兄吗?!”
马六被踹倒在地,却不敢反抗,只是哭着说道:“疤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可是……可是我没办法啊!”
“没办法?什么没办法?!”海世良厉声问道。
“是……是泉州的张家!”马六哭喊道,“他们抓住了我失散多年的妹妹!他们说,如果我不把龙巢岛的布防图和李默师傅研制火器的消息告诉他们,他们就……就杀了我妹妹!我……我不能失去我妹妹啊!她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泉州张家?!
海世良和吴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泉州的走私巨商!果然和第五十九章审问出的线索对上了!看来,这个“海蛇”组织,背后就是以泉州张家为代表的走私集团!
“所以,住宅区的火,也是你放的?”海世良的声音冷得像冰。
马六哭得更凶了:“是……是他们逼我的!他们说,要制造混乱,吸引主力,好让他们的人趁机去工坊抢图纸……我……我当时只是想放把小火制造混乱,没想到……没想到会烧那么大,还死了那么多弟兄……首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海世良猛地站起身,一脚踩在马六的胸口,眼神中充满了杀意,“老疤,把他给我拖下去!按照我们的规矩,叛徒,该怎么处置?”
老疤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但很快被愤怒取代,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叛……叛徒……斩立决!曝尸三天,以儆效尤!”
“不!不要啊首领!求求您饶了我吧!”马六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挣扎,“我妹妹还在他们手里!求求您,救救我妹妹!我愿意戴罪立功!我什么都告诉你们!张家的据点!他们的船队!我都知道一些!求求您了首领!”
海世良的脚微微一顿。
妹妹……
他看着马六那张涕泪横流、充满绝望的脸,心中不由得想起了自己那个在现代世界意外去世的妹妹。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杀了他?固然能平息众怒,严明纪律。但他那个无辜的妹妹,恐怕也难逃一死。而且,马六似乎还知道一些关于泉州张家的情报。
放了他?那叛逃的口子一开,以后人心涣散,队伍还怎么带?
海世良陷入了两难。
吴明看出了海世良的犹豫,上前一步,低声道:“首领,此人罪大恶极,按律当诛。但其妹无辜,且他尚有利用价值。不如……先将其严加看管,待查明其妹下落,再做处置?若能从他口中套出张家更多情报,或许能一举端掉这个走私团伙的老巢,也算是他戴罪立功了。”
老疤也冷静了一些,虽然依旧愤怒,但也知道吴明说得有理:“首领,师爷说得对。这狗东西死不足惜,但不能便宜了泉州张家那帮杂碎!先留他一命,等问出所有情报,救出他妹妹(如果还活着的话),再让他死也不迟!”
海世良深吸一口气,眼中的杀意渐渐收敛,但依旧冰冷:“马六,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把你知道的关于泉州张家、关于‘海蛇’组织的一切,全部说出来!一丝一毫都不能隐瞒!如果你敢有半句虚言,或者妄图耍花样……”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森然的语气已经表明了后果。
马六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忙磕头如捣蒜:“我说!我全说!首领您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您!泉州张家的家主叫张万三,是个笑面虎,心狠手辣!他们的总坛在泉州城外的一座岛上……”
一场围绕着内鬼和泉州张家的审讯,再次在议事厅内展开。而这一次,目标不再是那些无关紧要的外围信使,而是关乎一个庞大走私帝国的核心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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