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
一箱箱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被从张万七的聚义厅后堂抬了出来，在火把的映照下，散发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和……财富的诱人气息。
海盗们的眼睛都直了，呼吸变得粗重，看向海世良的目光充满了狂热的崇拜。跟着这样的首领，才有肉吃！
“都给老子看仔细了！”老疤光着膀子，脖子上挂着几串抢来的佛珠（也不管是不是真的），像个土财主一样叉着腰，对着负责清点的吴明和几个喽啰吼道，“一件都不能少！金银归公账，细软嘛……嘿嘿，按规矩来！”
所谓的“规矩”，就是海世良定下的分配制度：大头归公，用于船只修缮、武器打造、基地建设和储备；小头则按战功大小，论功行赏。这比以前陈祖义那套“首领先拿八成，剩下的兄弟们抢”要公平得多，极大地调动了积极性。
“知道了疤哥！”喽啰们连忙应道，手脚麻利地开始登记造册。
海世良背着手，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对他而言，这些财富只是实现目标的工具。他走到吴明身边，拿起一本账簿翻了翻。
“张万七这点家底，比起陈祖义来，还差得远啊。”海世良淡淡道。
吴明扶了扶并不存在的眼镜（习惯性动作），躬身道：“首领所言极是。不过，张万七经营葫芦岛时日尚短，且此地并非主要通商口岸，能有这般积蓄，已属不易。关键是……”他压低声音，“我们找到了这个。”
吴明递过来一个沉重的木匣子。海世良打开，里面是码放整齐的金条，足有上百根！金条下面，还压着几张大额银票，票面是江南最大的票号“汇通天下”的。
“这才是他真正的赃款吧？”海世良嘴角微扬。
“正是！”吴明眼中放光，“卑职审问了几个张万七的心腹，他们招认，这是张万七近年来勾结泉州知府‘笑面虎’王克恭，走私禁运物资（主要是铁器、硫磺、粮食等）所得的分成。这些金条和银票，是准备近日秘密送往泉州城的。”
“笑面虎王克恭……”海世良把玩着那枚从张万七身上搜出的奇特印章，印章上刻着一个“克”字，旁边环绕着祥云纹，不似官印，倒像是某种信物。“有了这些信件、印章和赃款，这位知府大人的好日子，怕是到头了。”
“首领，那我们下一步……”吴明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扳倒一个朝廷知府，这在以前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急什么。”海世良合上匣子，“葫芦岛这边的事情还没处理完。老疤！”
“哎！首领，俺在这儿！”正在指挥手下搬运一个巨大珊瑚摆件的老疤连忙跑过来，脸上堆着笑。
“把岛上所有能用的物资，粮食、淡水、药材、完好的木材、铁器，全部装上船！伤员安置好，俘虏甄别清楚，罪大恶极、手上沾过无辜百姓鲜血的，就地正法！愿意投降、身家清白的，编入辅兵，发口粮，按劳分配。”海世良语速极快地命令道。
“得嘞！保证办妥！”老疤拍着胸脯，又补充了一句，“那……岛上那些娘们儿咋办？有几个长得还挺俊的……”
海世良眼神一冷：“老疤，我定下的规矩，你忘了？”
老疤一个激灵，脖子一缩，连忙摆手：“没忘没忘！首领息怒！‘三不劫’第一条就是不劫大明百姓，这些……这些大多是张万七抢来的良家妇女和丫鬟仆役。俺这就去登记造册，愿意回家的，发盘缠送回去；无家可归的，问问她们愿不愿意去咱们龙巢岛，干点缝缝补补、洗衣做饭的活计，工钱照发！”
“嗯。”海世良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记住，我们是‘靖海龙王’的人，不是以前那些杂碎！谁要是敢坏了规矩，别怪我刀不认人！”
“是！”周围的海盗们齐声应道，语气中带着敬畏。首领平时还算随和，但在原则问题上，那可是说一不二，手段狠辣。
这时，阿秀走了过来，她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布包，神色有些凝重。
“首领，这是在张万七书房暗格里找到的，似乎是一份名单和一张海图。”
海世良接过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一张绘制得颇为详尽的海图，标注着从泉州湾到琉球、日本九州岛的航线，上面还用朱砂笔圈了几个点，似乎是倭寇的秘密据点。而那张名单，则记录着一些名字和商号，后面跟着数字，看起来像是交易记录。
“好东西！”海世良眼睛一亮，“阿秀，这份名单和海图，你立刻派人秘密送回龙巢岛，交给留守的弟兄妥善保管，严加保密！这对我们以后对付倭寇和追查走私网络，至关重要！”
“是，首领。”阿秀郑重应下，转身去安排了。她的动作干练利落，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需要人保护的渔村小姑娘了。
李默也凑了过来，脸上黑乎乎的，手里拿着几截断裂的炮管，像是捧着宝贝。
“首领，您看！”李默献宝似的说道，“张万七这几门破炮虽然垃圾，但这炮膛的铸造工艺，似乎比咱们龙巢岛现有的强那么一点点。还有这个引信装置，也有些意思……”
海世良对这些“破烂”兴趣不大，但对李默的钻研精神很是赞赏：“嗯，有价值的就拆下来带走，回去慢慢研究。记住，你的‘火龙炮’还得继续改进，威力要更大，射程要更远，装填速度也要更快！下次遇到佛郎机人的船，我希望我们的炮能比他们更响！”
“放心吧首领！”李默拍着胸脯，眼睛里闪烁着狂热的光芒，“给俺足够的铁料和人手，俺给您造他娘的‘超级火龙炮’！一炮就能把那些红毛鬼的船打穿！”
海世良笑了笑，没再多说。他知道李默这家伙是个技术狂人，有他在，武器研发这块就不用太担心。
“吴明，”海世良转向吴明，“清点完毕后，留一小队人看守葫芦岛，主要是收集情报，特别是关于泉州府动向的。其他人，带上所有物资和俘虏，立刻返航龙巢岛！”
“首领，我们不趁胜追击，直接杀向泉州府吗？”吴明有些意外，他以为首领拿到证据，会立刻对王克恭动手。
“时机未到。”海世良摇了摇头，目光深邃地望向泉州城的方向，“葫芦岛只是开胃小菜。泉州府城高墙厚，兵力众多，王克恭又是知府，手里有兵权，还有衙役、捕快，甚至可能调动部分卫所官军。我们现在虽然胜了，但兵力有限，硬碰硬讨不到好。”
他顿了顿，继续道：“而且，我们刚刚拿下葫芦岛，根基未稳，必须先回龙巢岛消化战果，整编队伍，补充给养。最重要的是，我们需要更详细的情报。王克恭这个人，老奸巨猾，被称为‘笑面虎’，绝非张万七这种莽夫可比。对付他，得用巧劲。”
“首领英明！”吴明恍然大悟，躬身佩服，“是卑职心急了。”
“不急。”海世良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笑面虎？我倒要看看，这只老虎的牙，有多锋利！阿秀的情报网，可以先撒出去了。我要知道王克恭的一切，他的喜好，他的弱点，他的党羽，他的防御部署……越详细越好！”
“明白！”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看守俘虏的小喽啰匆匆跑来，神色慌张：“报告首领！不好了！有个俘虏……俘虏咬舌自尽了！”
“哦？”海世良眉毛一挑，“谁？”
“就是那个……那个据说是张万七和泉州府之间联络人的账房先生！”
海世良眼神一凝。看来，这个王克恭的手，伸得还挺长，连张万七身边都有他安插的死士或者说绝对忠诚的心腹。
“死了就死了，拖下去处理掉。”海世良语气平淡，仿佛只是死了一只蚂蚁，“告诉所有俘虏，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谁要是能提供关于王克恭的有用情报，重重有赏，甚至可以考虑免他一死，编入辅兵。”
“是！”小喽啰如蒙大赦，连忙跑回去传令。
海世良负手走到船舷边，望着远处黑沉沉的泉州湾方向。海风带着咸腥味吹拂在他脸上，让他更加清醒。
血洗葫芦岛，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他要面对的，将是真正的官场老手，是大明王朝在东南沿海的统治机器之一。
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变得有趣起来。
“回航！”海世良一声令下，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呜——”
苍凉的号角声在夜空中响起。
“怒龙号”和“裂海号”再次升起风帆，庞大的船身缓缓驶离混乱的葫芦岛码头。甲板上，堆满了缴获的物资，海盗们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和对未来的憧憬。
两艘大战船如同两头满载而归的巨兽，劈开波浪，朝着茫茫大海深处的龙巢岛，全速返航。
而在遥远的泉州城内，知府王克恭刚刚收到了来自葫芦岛的“噩耗”。
书房内，灯火通明，一个身穿锦袍，面容和善，看起来像个读书人模样的中年人，正背着手，焦躁地踱步。他就是泉州知府，人称“笑面虎”的王克恭。
“废物！一群废物！”王克恭脸上再也没有了平日的和善，取而代之的是狰狞和暴怒，他猛地将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张万七那个蠢货！连个葫芦岛都守不住！还把老夫也拖下水！”
跪在地上的几个亲信噤若寒蝉，瑟瑟发抖。
“大人，那海世良……龙巢岛的海盗，怎么会突然袭击葫芦岛？而且还如此精准？”一个亲信颤声问道。
王克恭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阴狠：“谁知道这群该死的海盗走了什么狗屎运！那场大风暴居然没把他们弄死！现在好了，张万七一死，那些信件、印章……万一落到海世良手里，老夫……”
他不敢想下去了。与海盗勾结，走私禁运物资，这要是被捅到京城，他王克恭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不行！必须把那些东西拿回来！还有，必须把海世良这伙海盗彻底灭口！”王克恭眼中闪过疯狂的杀意，“来人！”
“大人！”
“传我的命令，立刻调集泉州卫所的水师！还有，去通知水师参将刘大人，就说有紧急军务相商！”王克恭沉声道，脸上又恢复了那种莫测的“笑容”，只是这笑容，却让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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