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主簿的脸瞬间垮了。
现在去州府,不是自投罗网吗?
“别怕,不是让你去认罪。我给你准备一份礼物,你去活动活动关系,见到人就送,告诉他们,我们清凉县穷,没什么好东西孝敬各位大人,就是琢磨出了一点省力气的农具,想请大人们指点指点。”
夏楚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冰冷的戏谑。
“状子的事,你就哭穷。就说我们被土匪欺负惨了,没办法才练了几个乡勇自保。至于铁坊,那就是个修补农具的破烂地方,上不了台面。”
“总之,一个字,拖!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王主簿的脑子飞速旋转。
送礼……送农具?这……这是什么路数?
但仔细一想,他又品出点味道来。
送金银,是行贿,落人口实。
送兵器,是找死。
送农具,这叫什么?这叫“献祥瑞”啊!
这是政绩!
州府的那些官老爷,嘴上骂着你,心里说不定还想把这功劳揽到自己身上!
高!实在是高!
清凉县这部刚刚启动的战争机器,在夏楚的指挥下,高速运转起来。
……
王主簿带着夏楚的命令。
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带着十套崭新的农具,踏入了州府的地界。
这地方,天都比清凉县的高,官都比清凉县的大。
连路边的狗,瞧着都比人横。
不敢耽搁,熟门熟路地摸到了户房的后门,塞了一小块碎银子给门子。
点名要见张小吏。
张小吏是州府里少数几个和清凉县还有点香火情的。
两人在偏僻的茶水间见了面。
“王主簿,你这……风风火火的,出什么事了?”
张小吏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几分警惕。
最近风声可紧得很,好几个县联名告清凉县的大状,还热乎着呢。
王主簿脸上立刻堆起一副又憨厚又谄媚的笑,搓着手。
“张哥,瞧您说的。这不是……我们清凉县的百姓,日子稍微好过了点,都念着州府大人们的恩德嘛!”
王主簿一挥手,身后两个随从吃力地将一口大箱子抬了进来。
箱子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乌沉沉的犁头和镰刀。
那犁头,造型古怪,刃口闪着幽蓝的光,一看就不是凡品。
张小吏的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这是什么玩意儿?
手拿起一把镰刀,入手沉甸甸的,那份质感,绝对不是寻常铁器!
用指甲在刃口上轻轻一弹。
张小吏的手一哆嗦,差点把镰刀扔了。
百炼钢!
虽然只是个小吏,但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这玩意儿,都能当传家宝了!
清凉县那个穷得叮当响的破地方,能搞出这种宝贝?
只是把镰刀放回箱子,眉头皱得更紧了。
“王主簿,你这是什么意思?平阳县他们的状子,可就放在府尹大人的案头上。你现在送这个……是想害我?”
“张哥,天地良心啊!我们是来献祥瑞的!这是我们县里的铁匠,琢磨了半辈子才弄出来的省力气农具,想着对秋收有用,特地选了最好的十套,献给大人们,给我们清凉县的百姓求个心安。”
“状子的事,那真是天大的冤枉!我们哪有那个胆子啊!”
张小吏盯着王主簿那张快要哭出来的脸,心里半信半疑。
这东西要是献上去,确实是大功一件,可万一清凉县真有问题,自己就是同党!
他沉吟半晌;“东西我先收下。但是,我只能帮你通传给李通判。能不能见到,就看你的造化了。”
“哎哟!多谢张哥!您的大恩大德,我们清凉县上下没齿难忘!”
王主簿千恩万谢地走了。
张小吏看着那箱子寒光闪闪的“农具”,后背一阵阵发凉。
这清凉县,怕不是要上天哦!
……
李通判的官厅里,气氛有些压抑。
今年流年不利,辖下的几个大县,因为早春冻土。
春耕都耽搁了,眼看着今年的赋税要拉胯,他愁得头发都多白了好几根。
王主簿被领进来的时候,正端着一杯苦茶,满脸官司。
“下官清凉县主簿王有才,拜见通判大人。”
王主簿跪在地上,姿态放得极低。
李通判眼皮都没抬一下,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清凉县……本官记得,你们县被告私开铁坊,私练乡勇,意图不轨,可有此事啊?”
王主簿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正戏来了。
也不辩解,只是重重磕了个头。
“大人明鉴!下官此来,正是为此事!我们县实在是冤枉啊!”
说着,他拍了拍手。
两个随从抬着一个大瓦盆和一个草靶子进了屋。
瓦盆里装满了从外面挖来的,冻得跟石头一样硬的泥土。
“大人,多说无益。您一看便知。”
王主簿从箱子里取出一把钢刃犁头,装在一根短木柄上。
然后对着那盆冻土,猛地一插!
在场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那坚硬如铁的冻土,被犁头像切豆腐一样。
轻松豁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犁出来的土块,细腻松散。
李通判端着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
王主簿没停,又拿起那柄百炼钢镰刀,对着一人高的芦苇草靶子,随手一挥!
没有半点阻碍。
草靶子齐刷刷地断成两截,切口光滑如镜。
整个官厅里,只剩下众人倒抽冷气的声音。
这……这是农具?
这犁头要是装个长柄,不就是破甲的利器?
这镰刀要是反过来装,不就是一把要命的钩镰枪?
李通判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放下了茶杯。
有了这东西,什么冻土!什么歉收!全都是浮云!今年的考评,说不定能拿个“优”!
咳嗽了一声,官威又端了起来。
“哼!夏县令私自打造此等器物,本就是逾矩之举!虽说……看着确实有些用处。但,规矩就是规矩!”
王主簿一听这话,心里就有底了。
这是在要价啊!
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通判大人明鉴啊!我们清凉县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百姓连像样的铁器都缺,哪有那个闲钱去‘私造’什么啊?”
“这不过是县里铁匠铺的老铁匠,看百姓耕田太苦,把几块破铜烂铁凑活到一起,瞎改出来的玩意儿,登不上大雅之堂,更不敢劳烦朝廷挂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