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真心实意,想把这点小玩意儿献给大人,看能不能对全州的农事,有点微不足道的用处。要是能让大人的治下多打几担粮食,我们清凉县的百姓,就心满意足了!”
这番话说得,那叫一个卑微,那叫一个朴实。
李通判听得心里舒坦,脸上却依旧严肃。
手指敲着桌面,似乎在权衡利弊。
王主簿知道,这事,成了七分。
……
第二天,州府议事。
李通判果然提了清凉县“献祥瑞”一事,并隐晦地表达了此农具对全州农业的重要性。
府尹大人捻着胡须,颇感兴趣。
就在这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了起来;“李通判,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众人循声望去,正是刑房的宋推官。
宋推官一脸冷笑,站起身来;“王主簿,你休要在这里花言巧语,蛊惑上官!”
“本官接到实名举报,你清凉县私开铁坊,规模之大,远超寻常。私自招募流民,日夜操练,名为乡勇,实为私兵!此事铁证如山!”
“若不立刻发兵,将夏楚一干人等捉拿归案,严加审问,恐要酿成大祸!”
宋推官的声音,在议事厅里回荡,掷地有声。
所有官员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王主簿身上,充满了审视。
李通判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王主簿被这当头一棒,打得浑身一颤。
脸上瞬间血色尽失,一副被吓傻了的样子。
“噗通”一声,五体投地,声音里带着哭腔。
“冤……冤枉啊!宋大人,您这是要了我们清凉县上上下下几万口人的命啊!大人!那铁坊,就是个修补农具的破烂地方啊!您看,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就弄出这么几件能上台面的东西,献给了李通判大人。”
“至于私兵,更是无稽之谈啊!我们那儿穷山恶水,山匪横行,前阵子还差点被土匪破了城!百姓们没办法,才自发组织了些护田队,拿着锄头粪叉,晚上巡逻,就怕地里的粮食被抢了啊!”
王主簿声泪俱下,演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用眼角的余光偷瞄宋推官。
来了来了,这波是氪金玩家下场了。
宋推官冷哼一声;“一派胡言!若真如你所说,为何平阳、永安数县,会同时上告?难道他们都在冤枉你清凉县不成?”
王主簿心里暗骂:你特么收了钱,当然帮他们说话!
嘴上却哆哆嗦嗦地说;“这……这下官就不知道了。或许……或许是他们看我们清凉县,日子稍微好过了一点点,心里……心里不舒坦?”
这话说得,又怂又贱,简直把小人妒忌的嘴脸,刻画得入木三分。
堂上几个官员,甚至没忍住,嘴角抽动了一下。
就在宋推官还要发难的时候,一直没说话的李通判,突然开口了。
“宋大人稍安勿躁。此事,既有举报,又有献物,确实蹊跷。但发兵乃是大事,不可不慎。”
“府尊大人,下官以为,此事不如先派一名得力小吏,前往清凉县查访一番。明察暗访,看看那铁坊究竟规模如何,所谓的乡勇又是什么光景。”
“若真如王主簿所言,只是百姓自保,那便是诬告,当还清凉县一个清白。若真有异动,证据确凿,我们再调集兵马,一举荡平,也为时不晚。”
这话说的,有理有据,四平八稳。
宋推官脸色一僵,想反驳,却找不到好的理由。
府尹大人沉吟了片刻,缓缓点头。
“嗯……李通判言之有理。”
“就这么办吧。从户房挑个机灵点的人,即刻出发,前往清凉县,查明实情,速速回报。”
“王主簿,你暂且留在州府,听候消息。”
府尹一拍惊堂木,起身离去。
王主簿趴在地上,身体还在微微颤抖,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心里却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缓兵之计,成了。
但是,派来的这个小吏……会是天使,还是阎王?
大人啊大人,你可千万要顶住啊!
……
月黑风高,杀人夜。
平阳县尉张勇,骑在马上,看着远处“一线天”隘口那模糊的轮廓。
嘴角咧开一丝不屑的冷笑。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
“前面就是清凉县的东大门,一个破口子罢了!”
身后的五百乡勇,是平阳、石门两县凑出来的精壮,虽然装备破烂。
但一个个都觉得自己人多势众,气势汹汹。
张勇心里跟明镜似的。
县尊大人的意思,就是趁州府派的小吏下来之前。
先给清凉县那帮泥腿子来个下马威。
最好是把他们所谓的“乡勇”打残,把那个什么铁坊砸烂。
“一个鸟不拉屎的穷县,还能翻了天不成?听好了,冲过去,男的打断腿,东西全抢光!县尊大人说了,谁抢到就是谁的!”
身后的乡勇们发出一阵压抑的狼嚎,眼睛里冒出贪婪的绿光。
张勇看见了隘口那道矮墙。
用石头胡乱堆起来的,最高的地方还不到一人高。
“呵,就这?弟兄们,给老子——”
“冲”字还没喊出口。
尖锐的破空声,从那道矮墙后陡然响起!
那声音,根本不是弓箭!
冲在最前面的二十多个乡勇,连哼都没哼一声,身体就猛地向后一仰。
重重摔在地上。
每个人胸前,都插着一根粗大的弩箭。
那弩箭,直接洞穿了他们身上聊胜于无的皮甲,带出一蓬蓬血雾。
“我……我操?”
张勇的眼珠子瞬间瞪圆了。
这是什么玩意儿?!
“有埋伏!稳住!都给老子稳住!”
张勇声嘶力竭地大吼,可身后的队伍已经乱了。
“弩!是床弩!他们怎么会有床弩!”
“跑啊!前面是陷阱!”
恐惧蔓延开来。
张勇又惊又怒。
“慌什么!就一轮!他们没箭了!给老子冲!爬上墙头,把他们剁成肉酱!”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几十个胆大的乡勇,红着眼睛,嗷嗷叫着再次冲向矮墙。
墙后,讲武堂学员,心脏还在“砰砰”狂跳。
刚才那一轮齐射,是这辈子干过最刺激的事。
大人说得没错,这新造的强弩,简直是神器!
扔下弩,一把抄起身边的新制长枪,枪身沉重。
枪头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冷光,给了新兵们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