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师傅!张师傅!”
工坊门口,负责炼焦的王麻子推着一板车的焦炭跑了进来。
满脸的黑灰,。
“新出炉的焦炭!您先用着!”
张老铁走过去,拍了拍堆得冒尖的木炭,满意地点点头。
“老王,辛苦了!不是让你们轮着歇歇吗?人是铁,饭是钢,别把自个儿累垮了。”
“歇个屁!工坊的火不能停!你们这儿火烧得越旺,兵爷们身上的甲就越厚实,咱种地心里就越踏实!”
“俺们村里那几个婆娘,听说前线打了胜仗,高兴坏了,天天念叨着夏大人的好。她们说了,只要工坊不停,她们就天天给烧炭的兄弟们送饭,顿顿有肉!”
张老铁听着,心里热乎乎的。
这他娘的,才叫过日子!
……
平阳县的惨败,像一阵飓风,瞬间席卷了整个州府。
但州府的反应,比夏楚预料的还要快。
三天后,官差护送着一辆马车,浩浩荡荡开进了清凉县。
领头的是州府主簿,周显。
此人三十出头,面皮白净,下巴微微抬起,看人的时候。
眼皮总是耷拉着,多看一眼都是对对方的恩赐。
那是宋推官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门生,这次来,明面上是核查。
实际上就是来找茬的。
“你就是夏楚?”
周显从马车上下来,掸了掸官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用鼻孔对着夏楚。
夏楚拱手,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下官夏楚,见过周大人。”
“废话少说,本官奉命核查清凉县私藏甲胄、私设铁坊一案,带路吧。”
周显根本不理这套,单刀直入。
这语气分明已经给夏楚定了罪,现在只是来走个过场。
夏楚脸上的笑容不变;“周大人远道而来,车马劳顿,不如先……”
“带路!”
周显厉声打断,眼神里满是不耐烦。
这夏楚,年纪轻轻,竟敢在平阳县搞出那么大动静,老师的脸都被他打了。
今天非要让他知道什么叫官大一级压死人!
夏楚心里呵呵一笑。
年轻人,就是火气大。
面上依旧不慌不忙,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大人息怒。不过,要查铁坊,得先看农事。”
“毕竟,咱们清凉县的铁坊,可都是为民生服务的。”
“大人您是父母官,想必也最关心百姓疾苦,对吧?”
高帽子先给周显戴上。
这让周显眉头一皱。
本想直接冲到铁坊,杀他个人赃并获,但夏楚这话,把他后面的路给堵死了。
想要是否认,岂不成了不顾百姓死活的酷吏?
“哼,最好如此。”
周显冷哼一声,甩了甩袖子,算是默许了。
夏楚在前面引路,心里已经开始盘算。
一行人来到城外的田埂上。
秋收刚过,正是翻地备冬的好时候。
放眼望去,田地里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十几头老黄牛,拉着一种造型奇特的铁犁,在田里轻快地走着。
那犁头破开泥土,毫不费力,翻起的土浪又深又匀。
农夫单手扶着犁,另一只手还揣在怀里。
这哪是干活?
这分明是遛弯!
周显的眼角抽了抽。
都是农家出身,自然看得出这犁的好坏。
寻常的木犁,需要两头牛。
壮劳力在后面死死压着,一天下来人都快散架了。
这新犁……效率至少翻了三倍!
“夏县令,这些农具,倒是精巧,只是……”
周显眯着眼,语气里带着挑剔。
想说如此精良的铁器,用在农具上,未免太过奢侈,简直是暴殄天物!
这背后,肯定有鬼!
话还没说完,旁边一个正在歇脚的老农看见了夏楚,眼睛一亮,扛着锄头就跑了过来。
“夏大人!您可来了!”
紧接着,田里的农户们像是收到了什么信号。
呼啦啦一下全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唾沫横飞。
“这位大人!您快来给咱评评理!”
黑脸膛的汉子,指着地上的新犁,嗓门大得像打雷。
“夏大人给咱造了这么好用的犁,让咱省时又省力,明年肯定能多打粮食!”
“可我听说,有人告状,说夏大人这是‘私造’!要抓咱们大人!”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让咱们过好日子,还有错了?!”
另一个老农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就是!这位大人您看着就像个读书明理的!您给说说,这算哪门子的私造?”
“咋地?非得让咱们用那破木犁,累死累活,最后饿肚子,才算守规矩?”
周显被这群泥腿子围在中间,一张白净的脸涨得通红。
想发作,可看看这群人眼里那种质朴又愤怒的光。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跟这群人讲大道理?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要是敢说这犁不好,这群人能当场把他给生撕了!
周显竟无言以对……
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夏楚。
夏楚摊了摊手,一脸“我也没办法,百姓太热情”的无辜表情。
心里却在偷笑。
这波民意输出,我给打十分。
好不容易从人群里挤出来,周显的官袍都皱了。
黑着脸,咬牙切齿。
“现在,可以去看铁坊了吧?”
“当然,当然。”
夏楚笑眯眯地在前面带路。
铁坊坐落在清凉县最偏僻的角落,高墙大院,门口还有民兵把守。
一进去,热浪扑面而来。
打铁声不绝于耳。
夏楚直接把周显引到一个角落的工棚。
这里,十几个铁匠正赤膊着上身,挥舞着大锤,将烧红的铁条锻打成犁头、锄头。
“周大人您看,我们这儿主要就是打造和修补农具,服务乡里。”
夏楚指着那些半成品的农具,一脸坦诚。
周显冷眼扫过。
这些东西,确实都是农具,看不出任何问题。
但他不信。
能让五百县兵全军覆没的地方,铁坊里就这点东西?
糊弄鬼呢?
他的视线,像鹰一样在坊内四处巡弋。
突然,他的目光被一个正在给炉子添料的工匠吸引了。
那工匠铲进炉子里的,不是寻常的木炭,而是一块块黑得发亮的石头!
周显瞳孔一缩。
这东西产自极北之地,寻常人家见都见不到,夏楚竟然用它来炼铁?
视线顺着墙角移动,很快,又发现了新的目标。
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码放着一摞摞黑色的铁片,每片都有巴掌大小,上面还有细小的孔洞。
那整齐的码放方式,那统一的制式……
绝不是修补农具的边角料!
那是扎甲的甲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