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显心头狂跳,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他快走几步,来到那堆铁片前,捡起一片,在手里掂了掂,又看了看上面的孔洞。
没错!就是军用扎甲的甲片!
猛地回头,脸上带着一丝狞笑,将铁片举到夏楚面前。
“夏县令,这些铁片,可不是用来补锅修犁的吧?”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子森然的寒意。
人赃并获!看你这次还怎么狡辩!
夏楚看着他手里的铁片,脸上不见丝毫慌乱。
就在周显以为自己已经稳操胜券,准备下令抓人的时候。
工坊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几十个手持各种“家伙”的壮汉,呼啦啦涌了进来。
为首的,正是铁坊的老师傅,张老铁。
身后跟着一群刚刚还在田里“评理”的农户,还有坊里的工匠。
手里高高举着刚刚打造好的新犁头,那犁头在火光下泛着乌沉沉的光。
和周显手里的甲片,材质一模一样!
张老铁中气十足地冲着周显喊道。
“周大人!这铁!就是用来造犁头的!”
他把一个崭新的犁头“哐当”一声砸在周显面前的地上,火星四溅。
“您要是觉得我们夏大人造犁也犯法,行!”
“您现在就把这些犁头全砸了!把我们这些人的饭碗也砸了!”
“让我们全家老小,都去喝西北风!”
他身后,几十个百姓工匠跟着齐声怒吼。
“砸了我们的犁!让我们饿死!”
声浪一阵高过一阵,整个工坊都在嗡嗡作响。
周显被这阵仗吓得后退了一步,脸色煞白。
被围在中间,手里那片作为“罪证”的铁片,此刻烫手无比。
砸了这些犁?
敢吗?要真敢这么干,明天整个州府都会传遍,他周显为了构陷同僚。
不惜砸百姓饭碗,逼得满县百姓走投无路!
到时候,别说前途,小命能不能保住都两说!
感觉自己不是在查案,倒像是在公审现场。
自己就是那个即将被愤怒的民意淹死的罪人。
汗珠,顺着他的额角,一滴滴滑落。
夏楚,你好毒的计!
……
永安县,县衙后堂。
刘承业脸上满是焦躁。
“废物!都是废物!”
“一个周显,去查一个小小的清凉县,结果呢?人被扣下了!他这是去查案,还是去送人头啊?!”
“这都几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夏楚那个狗东西,他想干什么?他要造反吗?!”
旁边,赵员外慢悠悠地品着茶,仿佛没听见刘承业的咆哮。
直到刘承业骂累了,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才放下茶杯,慢条斯理地开口。
“县尊大人,稍安勿躁。”
“急什么?”
“我能不急吗?周显可是宋推官的人!现在栽在清凉县,宋推官那边怪罪下来,你我吃罪得起?”
刘承业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赵员外笑了笑,捻着自己的山羊胡。
“正因为周主簿是宋推官的人,咱们才不用急。”
“你想想,宋推官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人折在夏楚手里?”
“周主簿被‘困’在清凉县,动弹不得,但他肯定有办法给宋推官递消息。咱们现在要做的,是等。”
“等?等到什么时候?等夏楚把刀架在我们脖子上?”
“呵呵,县尊大人,格局要打开。清凉县那点家底,就算他夏楚有三头六臂,还能翻了天不成?等宋推官那边有了定论,咱们这边就好办了。”
赵员外身体微微前倾,眼中闪着阴狠的光。
“实在不行,咱们就联合石门县、平阳县,直接带兵打进去!州府那边,有宋推官压着,谁敢多说半个字?到时候,咱们给夏楚安一个‘聚众谋反’的罪名,事后再补个‘勘乱平叛’的文书,不就齐活了?”
“这叫,先斩后奏”
刘承业愣住了,眼中的焦躁慢慢被一丝兴奋和贪婪取代。
对啊!
打进去!
清凉县那块肥肉,他早就眼馋了!
……
平阳县。县令愁得头发都快掉光了。
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个黑不溜秋的犁头。
这玩意儿,就是从清凉县那边偷偷传过来的。
据说,一个就能顶他县里铁匠铺打造的三个用!还便宜!
“大人,不好了!”
“城外,城外那帮泥腿子又闹起来了!”
“他们说,要是咱们不让他们去清凉县换新农具,他们……他们就自己去了!”
知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自己去?
那跟投奔夏楚有什么区别?
前几天,响应刘承业的号召,派兵去清凉县边界试探,结果吃了大亏。
现在,县里的农户又因为农具的事。
天天在县衙门口“开大会”,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啊!
拿起那个犁头,翻来覆去地看。
这玩意儿,确实是好东西。
可一想到刘承业信里说的“联合出兵”,他就一个头两个大。
拿什么打?
就靠手下这群看到清凉县农具就两眼放光的兵痞?
别到时候仗没打起来,自己人先哗变了!
王德发越想越怕。
他娘的,这破差事,谁爱干谁干去!老子不奉陪了!
猛地一拍桌子,下定了决心。
“来人!”
一个心腹幕僚快步走进。
“大人有何吩咐?”
王德发从笔架上取下一支笔,犹豫片刻,又放下。
他决定口述,不留任何笔迹。
“你,立刻,马上!派个最机灵的人,悄悄去一趟清凉县,给我给夏楚带句话。”
幕僚凑了过来。
知县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地说。
“你就跟他说,刘承业他们要搞他,我王德发第一个不答应!”
“但是嘛……”只要夏大人肯卖咱们平阳县一千……不,三千个新犁头!价格好商量!”
“那联合出兵的事,就当是个屁,我放了!”
……
清凉县,夜深人静。
周显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房门用桌子死死抵住。
窗外,虫鸣声都像是百姓的怒吼,让他心惊肉跳。
点燃一盏油灯,豆大的火光映照着他苍白而扭曲的脸。
那天的场景,一遍遍在他脑海里回放。
几十个壮汉高举着犁头,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他脸上了。
那是真的要跟他拼命!
不敢把这些写进信里。
要是让宋推官知道,被一群泥腿子吓破了胆,前途就彻底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