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触手,铺天盖地。
那股要把人灵魂都扯出去的吸力刚一停歇,众人甚至来不及喘上一口匀实气,更加致命的物理打击,便已糊到了脸上。
那不是几根,几十根,而是成千上万根。
每一根都油光水滑,筋肉虬结,末端带着吸盘和倒钩,带着一股能把星辰都勒爆的恐怖力量,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散开!”
楚轩暴喝,脚下一点,身形贴地倒飞出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数十根触手的攒刺。
他刚才站立的地方,虚空被直接抽打得寸寸崩裂,发出玻璃破碎般的脆响。
五位女神反应也是极快,各自施展压箱底的身法,刹那间便撤离了仙床周围,悬停于半空。
可即便如此,还是慢了一线。
姬瑶光金色的战裙上裂开数道狰狞的口子,神血洇湿了裙角,一滴滴落下,便蒸发出大片魔气。
苏语凝平日里亮如秋水的剑光,此刻黯淡得如同风中残烛,握剑的虎口都已震裂,鲜血顺着剑柄往下流。
她们个个带伤,灵力见底,再去看那如同狂蟒之灾般的触手群,正面硬撼,跟拿鸡蛋砸石头没任何区别。
她们能躲。
可床上躺尸的顾长生,躲不了。
他就是那片黑色海洋里,唯一的靶子,唯一的礁石,是所有触手最终极的目标。
那股怨毒、憎恶、欲要将其彻底撕碎的意志,凝实得几乎化作了实质。
啪!啪!啪!
无数滑腻腥臭的触手抽打而来,这一次的目标不再是杀人,而是——拆床!
它们精准地缠住了五色仙光床的四条床腿、雕花的床沿,甚至是顾长生脑袋上方的床头。
更多的触手层层叠叠地捆上来,一圈又一圈,将整张仙床包裹成了一个巨大的,蠕动着的黑色肉茧。
紧接着,来自四面八方,至少数万个方向的巨力,猛地向外发力撕扯!
咯吱——!
咯吱咯吱——!
仙床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呻吟,那由上古神木打造、铭刻了无数安神道纹的床板,竟被硬生生撕出了一道道清晰可见的裂纹。
每一道裂纹的出现,都伴随着顾长生心脏的一次骤停。
“喂!喂!我操,轻点!老子的三室一厅!我的命根子要散架了!”
顾长生感觉自己正躺在一块即将被五马分尸的破布上,每一丝撕裂声,都像直接作用在他的心脏上,不,比那更痛!
他比谁都清楚,这张床,就是他咸鱼道心的具象化,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
床在,道心在,人就在。
床要是被扯碎了,他的道心,他的一切,也就跟着完蛋了!
“都看戏呢?搭把手啊!救命啊!”他冲着不远处的六个“观众”,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声音都劈了叉。
姬瑶光她们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她们何尝不想帮忙。
“不行!过不去!”
云曦试图靠近,可刚一动身,立刻就有成百上千的触手调转方向,化作一道黑色巨浪,当头拍下。
她不得不狼狈地再次退开,气息又紊乱了几分。
那玩意儿滑不溜丢,力大无穷,而且蕴含着一种极其污秽的魔能,稍一沾染,便会侵蚀灵力,污染道躯。
她们现在这状态,冲上去就是白给。
“师弟,接着!”
危急关头,还得是大师兄。
楚轩屈指一弹,一道翠绿流光撕开沉沉黑暗,像一颗逆行的流星,笔直地射向顾长生。
那是一片再普通不过的树叶,通体碧绿,却萦绕着一股让万物复苏的生命气息,所过之处,连那粘稠的魔气都稀薄了几分。
“建木本源之叶,我最后一片了!吃了它!”楚轩的声音急促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它杀不了这魔头,但能把你们几个连起来!是死是活,看你们自己!”
顾长生哪还管得了那么多,听见“吃”字,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想都没想,直接张开大嘴,像只嗷嗷待哺的雏鸟,用尽了吃奶的力气,精准地将那片叶子吞了下去。
树叶入口即化。
一股暖洋洋的,带着草木清香的洪流,蛮横地冲刷着他的四肢百骸。
这股力量像是一场倾盆而下的及时雨,不仅飞速修补着他几近干涸的身体,滋润着他快要崩溃的道心,更奇妙的是,它化作了无数看不见的翠绿丝线,一头牢牢扎根在他体内,另一头,则无视空间距离,精准无误地搭在了远处五位女神的身上。
“这是……”
苏语凝等人浑身一颤,像是被一道温和的闪电劈中。
一股陌生的,却精纯到极点的生命能量,正通过一座无形的桥梁,源源不断地涌入她们同样亏空的体内。
那种感觉,就像久旱的河床迎来了滔滔江水。
消耗的意志和灵力,正在以一个夸张的速度恢复。
然而,这并不是单向的馈赠。
就在她们恢复的同时,她们各自的力量,也顺着这座桥梁,不受控制地,甚至可以说是被强行抽取着,倒灌向了那个躺在床上的男人。
顾长生懵了。
前一秒还在享受生命能量的滋润,下一秒,他就感觉自己的丹田,一下子变成了龙蛇混杂的菜市场,不,是战场!
一股力量,霸道无比,充满了皇者的威严与征服欲,像一柄巨锤,进来就想砸烂一切不服,君临天下。这是姬瑶光的力量。
一股力量,炽热滚烫,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岩浆,带着焚尽八荒的狂暴,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烧成灰烬。这是另一位女神的力量。
还有苏语凝的锋锐剑意,进来就横冲直撞,想把他的丹田戳出无数个窟窿。
云曦的空灵之力,飘忽不定,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善灵的纯净神圣,光明正大,却天然排斥着他体内那点属于凡人的七情六欲。
五股属性迥异,彼此冲突,甚至相互敌视的力量,在他那个秉持着“懒惰”和“躺平”为最高宗旨的丹田里,当场就打成了一锅粥。
它们彼此冲撞,互相消耗,产生的痛苦,比被触手撕裂还要恐怖百倍。
“啊啊啊——!”
顾长生发出了不似人声的惨叫,眼球都爆出了血丝。
可还没等它们分出个胜负,一股更深沉、更古老、更蛮不讲理的意志,从顾长生道心的最深处,苏醒了。
那是他咸鱼道心的本源意志。
那股“懒得动弹”、“谁也别来烦我”的劲儿,被这五股闹腾的能量彻底激怒了。
它不调和,不劝架,甚至连分辨一下谁是谁都懒得做。
它只是无比嫌弃地,像拍死五只嗡嗡叫的苍蝇一样,伸出一只无形的大手,将这五股闹腾的能量死死地按在一起,强行揉成了一团。
管你什么皇者霸气,什么焚天之火,什么无匹剑意,在这股“懒”到极致的意志面前,统统都得盘着!
所有挣扎,所有反抗,所有不甘,都被粗暴地抹平,碾碎,压缩。
最终,所有色彩和属性都消失了。
一团灰蒙蒙的,看起来死气沉沉,缺乏任何活力,却又仿佛包罗万象的全新能量,安静地悬浮在他的丹田中央。
它唯一的特点,就是安静。
一种“我只想静静”的绝对安静。
“就是现在!把力量都给他!”
姬瑶光凤目一凛,她最先感受到了那股灰色能量的诞生,虽然不明白是什么,但她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
她当机立断,放弃了所有抵抗,将刚刚恢复过来的力量,毫无保留地,通过建木之叶建立的连接,疯了一般灌进顾长生体内!
其余四女再无半分犹豫,纷纷效仿。
五道磅礴的能量洪流,化作了助燃的烈火!
嗡——!
顾长生的身体猛地一弓,像一只被吹满了气的蛤蟆,皮肤表面都开始渗出细密的血珠。
他感觉自己要炸了。
那个小小的丹田,被这股庞大的灰色能量撑得满满当当,甚至连经脉都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
这股力量在他体内横冲直撞,急于寻找一个出口。
“别愣着!放出去啊!”楚轩在远处看得心急如焚,扯着嗓子大吼。
“我……我他妈连个屁都不会放,你让我放这个?!”顾长生快哭了。他连最基础的吐纳法门都没练过,哪懂得什么能量外放。
“那就想!想你现在最想干的事!最恨的事!”
最想干的事?最恨的事?
这还用问吗?
九点上班,九点零一分就想下班。
午休两个小时雷打不动。
谁敢多安排一毛钱工作,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下班!睡觉!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让我挪窝!
现在,你们这群狗东西,不仅耽误我睡觉,还要拆我的床?!
都给我滚!
滚得越远越好!
永远别再出现!
这个念头,不是思考出来的,而是从他灵魂最深处,最原始的本能里,悍然爆发。
它超越了生死,凌驾于恐惧之上,成为了此刻顾长生唯一,也是最纯粹的执念。
下一秒,那股在他体内快要爆炸的灰色能量,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轰——!!!
一股灰色的能量冲击波,以顾长生的身体为圆心,向着四面八方轰然扩散!
这股能量,诡异到了极点。
它不带任何毁灭气息,没有半点净化效果,更没有神圣的光辉。
它唯一的特质,就是纯粹的、不讲道理的——“排斥”。
一种“你们都滚远点,老子要睡觉了”的终极嫌弃!
那些死死缠绕着仙床,甚至已经将床腿撕裂的黑色触手,在被灰色能量扫中的一刹那,像是被泼了浓硫酸的虫子,像是遇见了世界上最恐怖、最污秽、最让它们无法忍受的天敌。
它们甚至来不及发出嘶鸣,便发了疯一样自行断裂、萎缩、后撤。
那些坚韧无比,连神兵都难以斩断的魔物肉体,在接触到灰色能量的瞬间,就从内部开始崩溃,瓦解,化作最原始的魔气,然后被那股嫌弃的意志推向无穷远。
它们逃得比来时还快,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恐惧和厌恶。
仅仅一个呼吸。
仙床周围,被硬生生清出了一片绝对的真空地带。
所有触手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天地间,只剩下六个目瞪口呆的人,和一张摇摇欲坠,布满裂纹的仙床。
危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暂时解除了。
“呼……呼……哈……”
顾长生浑身脱力,瘫在床上,像一条离了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身体被掏空,但他保住了自己的床。
值了。
然而,他这口气还没喘匀,头顶上方,那颗巨大到遮蔽了一切的毁灭魔眼,在经历了短暂的死寂后,发出了最后一声明白无误的,代表着极致暴怒的咆哮。
那声音扭曲、怨毒,不再是单纯的音波,而是直接在每个人灵魂深处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用无数生灵的哀嚎碾磨而成。
【……你……们……就……留……在……这……里……】
【……永……恒……腐……朽……】
话音落下。
那颗巨眼,竟然缓缓地,闭上了!
随着它眼皮的垂落,整个归墟空间,都发出了濒死的哀鸣。
天与地,不再是天与地。
它们像是两块巨大的磨盘,开始疯狂地挤压、扭曲、折叠。
空间法则彻底崩溃,上下左右的概念瞬间消失。
楚轩和五位女神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错乱之力传来,身体不受控制地被抛飞、撕扯。
脚下的虚空变成了头顶的天穹,远处的星辰残骸像瀑布一样砸落。
整个世界,都在塌陷!
都在朝着那只闭合的魔眼,那个最终的奇点,坍缩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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