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冬寂班的教室,寒玉雕砌的墙壁散发着千年不化的冷意,空气似乎都被冻结得沉重了几分。符文的幽蓝光芒在墙体内部流淌,无声地维持着低温环境,并持续压制着教室内学生体内奔涌的魔力。这份沉寂,在今日被一股刻意张扬的魔力波动粗暴地撕碎了。
穆星儿昂首挺胸地踏入教室,她的左臂已然拆去绷带,但精心修饰过的神情里,那份对肖铭深入骨髓的嫉恨非但没有消退,反而因为今日之事变得更加浓郁、更加肆无忌惮。她步履带着一种炙热的侵略感,每一步落下,周围冷凝的空气仿佛都因躁动的火元素而轻微扭曲。赤红色的魔力光晕在她周身流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灼热、猛烈。这股力量感是如此明显,以至于正在低声交谈或默默练习的学生都不约而同地将惊愕的目光投向她。
郑舞立刻皱紧了眉头,锐利的目光扫过穆星儿,低声对身旁脸色依旧苍白的肖铭说:“不对劲,她的气息…太强了,像突然爆发的火山!”
肖铭没有说话,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体内九系魔力那如同砂轮碾磨血肉般的冲突剧痛从未停歇,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残酷的现实。颈间的水瓶座星图吊坠隔着衣物传来一丝温润的凉意,是她混乱世界中唯一稳定的锚点。
“肖铭!”穆星儿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拔高的尖锐和灼热感,瞬间刺破了教室的压抑氛围。她径直走到肖铭的座位前,居高临下,唇角勾起一抹充满恶意的弧度,“看看我,再看看你。五天,仅仅五天!我就从四级见习魔法师突破到了五级!”她猛地抬起手,掌心向上,一团狂暴的、炽烈燃烧的火焰球体瞬间凝聚成型。火球不是规整的球形,内里充满了躁动跳跃的暗红色火舌,旋转间带起灼人的热浪,邻近几张桌案上的纸张边缘竟然微微卷曲焦黄!
五级压缩火球!而且蕴含的力量极其爆裂!
几个一直对穆星儿阿谀奉承的学生立刻爆发出惊叹:“嘶!五级火球!穆学姐太强了!”“五天突破一级?这是要逆天的节奏吗!”“火法的突破这么恐怖?穆学姐简直是咱们癸班的骄傲!”
穆星儿享受着这些赞美,让那危险的火球在掌心上方跳跃翻滚,目光却死死锁定肖铭那张平静下隐忍着痛苦的脸。这平静让她内心的妒火几乎要喷发出来。凭什么?凭什么这个被判定为“废物体质”、连最基础的塑形都差点搞出人命的废物,还能引起奥术师阁下、甚至冷漠老师的注意?凭什么她肖铭能拥有那该死的“九系全域亲和”光环,哪怕那是个诅咒?
“哼!”穆星儿猛地将火球向下一按。火球并未直接砸向寒玉地面(那可能会被禁制反噬),而是在离地寸许的地方骤然爆开!轰!一声闷响,狂暴的热流夹杂着橘红色的火花四散冲击,在坚固的寒玉地板上灼烧出一大片焦黑的印记,刺鼻的焦糊味瞬间弥漫开来。这既是力量的赤裸炫耀,更是灼热无比的挑衅!“看到了吗?这就是实力!五级见习魔法师!肖铭,你呢?你这所谓的‘九系魔法元素全域亲和’的超级天才,这五天过去,哦不,算上之前,怕是十天不止了吧?你这一级的可怜魔力浓度,有增长那么一丝丝吗?嗯?”
她的声音在火焰爆裂的余威中显得格外刺耳,带着火星般迸溅的刻薄:“全系魔法师有什么用?还不是修炼速度奇慢如蜗牛爬?连我这单系魔法师都比你快几百倍!你就是个笑话!一个空有噱头却连个火苗都点不着的废物!”(此处保留了“点不着火苗”的说法以示轻蔑,尽管她现在是火法)
每一个字都像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在肖铭心上。教室里的空气因刚才的爆炸和热浪而变得灼热又凝滞,那些之前还在赞叹的学生也下意识地噤声。穆星儿的愤怒和嫉恨是如此的赤裸裸,不加任何掩饰。
“穆星儿!你得意什么!”郑舞“腾”地站起来,小脸因愤怒和高温而涨得通红,拳头紧握,“谁知道你用了什么拔苗助长的法子强行提升的?根基不稳当心以后魔力反噬自焚而死!肖铭的天赋和潜力,是你这种靠踩别人找存在感的人能比的吗?”
“郑舞,轮到你插嘴了?”穆星儿冷笑,手掌随意一挥,几点残余的火星被甩灭,“怎么,废物惺惺相惜了?我说错了吗?她不是一级吗?她能证明自己提升了吗?空有九系,却连基本的魔法都施放不了,这算什么天赋?是天大的耻辱!是创世神开的玩笑!她现在能干什么?除了像个随时可能炸开的火药桶一样,害人害己,还能干什么?!”她故意瞥了一眼肖铭,那眼神充满了怨毒,“上次差点波及我的事,我可没忘!谁知道她下次失控,身边哪个倒霉鬼会被炸成焦炭?”
肖铭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穆星儿的话精准地戳中了她的痛处,那颗被反复折磨的心再次被撕开伤口。体内魔力冲突的疼痛加剧,让她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她的腰背却挺得更直了。教室里的灼热感和她体内的冰寒痛楚形成诡异对比。
“我不是废物。”肖铭的声音不大,却在极度安静(除了火焰爆裂后热浪的余音)的教室里清晰地响起。她没有看穆星儿,视线低垂,似乎在凝视自己因魔力冲突而微微颤抖的手,“我所面临的困境,你知道的只是皮毛。但我终会找到解决之道。”
“解决之道?呵,多久?”穆星儿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夸张地提高了音量,带起一阵热风,“一年?十年?还是等到我们老死那天?肖铭,别自欺欺人了!你这辈子都不可能赶上我的速度!你那九系亲和就是个永远无法实现的幻梦!”
就在这时,一股无形的威压骤然降临,仿佛炎夏骤遇极寒。冷漠老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教室前方,冰蓝色的长发纹丝不动,清丽苍白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与教室里尚未散尽的灼热格格不入。她的目光淡淡扫过穆星儿脚下寒玉地板上那焦黑的印记,又转向剑拔弩张的两人。一股冰冷的气息瞬间驱散了残余的热浪,教室的温度骤降。
穆星儿对上冷漠老师那冰封般的目光,心中本能地一凛,但被嫉恨和刚获得的力量冲昏头脑的她,此刻勇气大增。她一定要借势把肖铭彻底踩下去!
“老师!”穆星儿抢先一步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学生穆星儿,侥幸突破至五级见习魔法师!恳请老师见证!”她再次运转火系魔力,让五级法师那炽热爆裂的气势展露无遗,周围的空气又隐约扭曲起来。
冷漠老师的视线在穆星儿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平静无波,却似乎穿透了表面的灼热魔力,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她的目光几不可查地掠过穆星儿的魔力核心区域,一丝微不可察的冰冷在她眼底深处凝结,仿佛察觉到了一丝力量涌动中不自然的躁动和虚浮。随即,她的目光转向肖铭。
肖铭感到那穿透性的目光,体内混乱的魔力似乎都被这股极致的冰冷审视压得微微一滞。她抬起头,迎向冷漠老师的视线。没有辩解,只有沉默的倔强。
冷漠老师没有对穆星儿的突破表示赞扬或批评,只是用那毫无温度的声音问:“何事喧哗?”
穆星儿像是拿到了令箭,立刻指着肖铭,声音充满挑衅,带着火气的灼热感:“老师!学生不明白!像肖铭这种魔力低微、毫无寸进,甚至随时可能失控伤及他人的所谓‘九系天才’,留在我们癸班还有何意义?与其浪费资源,不如请她证明自己!否则,如何服众?如何对得起晶辉学院的名号?难不成真指望她下次再炸一次教室?”
“你——!”郑舞气得又要冲上来,被肖铭轻轻拉住衣袖。
肖铭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腥甜感。冷漠老师的眼神没有丝毫偏袒,只是冰冷的客观。她知道,仅仅言语在穆星儿刻意的煽动下已经无用。整个教室里投向她的目光,除了郑舞,几乎都带着审视、怀疑,甚至幸灾乐祸。穆星儿成功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她这“废物体质”上。
冰冷的绝望和一丝被逼到角落的愤怒在胸中交织。颈间的星图吊坠传来一阵比平时更清晰的温热感,像是在回应她激荡的心绪,对抗着外界的冰寒。
“你想我如何证明?”肖铭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目光灼灼地盯着穆星儿。这股平静反而让穆星儿微微一怔,感觉像是一拳打在了冰冷的铁块上。
穆星儿眼中闪过一丝恶毒的兴奋,她等的就是这句话!“很简单!”她扬起下巴,声音响彻整个已恢复冰冷的教室,确保每个人都能听清,“第一次学院联合实战魔法试验——‘茂茂绿林试炼’,就在半个月后!届时所有新生都会被派往这片充满生机的巨大古林进行试炼!”
她故意停顿一下,环视四周,看到不少人眼中对茂茂绿林既向往又警惕的神情,才继续说道:“我们的考核目标是捕获或击败三类特定魔兽:潜伏在藤蔓树叶间、具有木属性毒牙的‘青蛇’!在腐木湿地出没、速度快如闪电、攻击刁钻的‘白蛇’!以及…那些随处可见、吞噬魔法残渣、粘稠难缠、甚至能分裂的‘史莱姆’!”
她刻意强调了三类魔兽的特性:青蛇的毒与隐蔽,白蛇的速度与攻击性,史莱姆的粘着和烦人。然后,她指向肖铭,声音拔高,充满压迫:“我们就比这个!比谁在规定时间内捕获或击败的魔兽数量更多!等级更高!(青蛇比白蛇弱,史莱姆数量多但更难计数)你敢不敢?!”
“穆星儿你卑鄙!”郑舞立刻看穿她的用意,“茂茂绿林植被茂盛,视线受阻!青蛇善于伪装偷袭,白蛇速度极快,史莱姆移动慢但能困人粘人!这对主要依靠瞬间爆发魔力的火法有利,她一个火球过去可能就清理一大片!真是的,肖铭现在魔力混乱,感知和施法都受影响,根本不适合在那样的环境中应对偷袭!你明知故问,这就是谋杀!”
“呵,可笑啊可笑,废物借口真多!”穆星儿轻蔑地嗤笑,眼底闪烁着对郑舞分析的不满,“我是火法怎么了?这是对我的考验!肖铭不也有九系吗?不能利用木系感知?不能利用水系克制史莱姆?还是说…”她转向肖铭,目光充满鄙夷,“你承认自己连最基本的实战能力和应变能力都没有?甘愿一辈子当个没用的废物,靠着运气和别人的怜悯躲在角落里苟延残喘?你一个‘大女子’,不会连应战的勇气都没有吧?”
整个教室更加安静。茂茂绿林的危险性不容小觑,尤其是针对新人。魔兽虽不是顶级凶物,但青蛇的毒、白蛇的速度、史莱姆的难缠以及复杂环境,对魔力不稳、难以精确操控的肖铭来说,每一步都可能是陷阱。穆星儿占据属性(范围轰炸)和环境(视线差更依赖魔法感知/范围伤害)的双重优势,用心极其险恶。
肖铭缓缓闭上眼。体内的剧痛、穆星儿的羞辱、母亲的失踪、至高评议院的窥探、追杀者的阴影、司徒延的算计、冷漠老师的审视……无数沉重的压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得她喘不过气。颈间的吊坠开始发烫,那股温热不再仅仅是安慰,更像是一种…在绝望泥沼中点燃的微小火种。
“别答应她!肖铭!那里太危险了!她在设局害你!”郑舞焦急万分,声音带着哭腔。
就在这时,冷漠老师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冰泉注入滚烫的岩浆池,暂时压制了局面:“学院内禁止私斗挑衅。既然双方均有意愿证明,以‘茂茂绿林试炼’结果为证也可。但输者退出晶辉之言,幼稚至极。学院的去留,由实力评判,更由规则决定。口舌之争,毫无意义。”
她的话让穆星儿咄咄逼人的气焰微微一窒,虽然否认了退学赌注的效力,但等于肯定了这场以试炼成绩为赌的较量。
穆星儿虽不甘心,但老师同意试炼定输赢也达到了目的。她冷笑着看向肖铭:“好!有老师的见证更好!肖铭,听到了吗?证明你‘价值’的机会来了!半个月后的茂茂绿林,就看谁是真龙,谁是只能被粘在史莱姆里的爬虫!敢立誓吗?”她将“史莱姆”和“爬虫”咬得极重,充满侮辱。
肖铭睁开了眼睛。那双漆黑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混沌的星云在激烈碰撞,痛苦、屈辱之下,是一种斩断所有退路的决绝。她挣脱郑舞的手,挺直了单薄却带着惊人意志的身躯,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烙印在每个人的耳中:
“好。穆星儿,如你所愿。茂茂绿林试炼,比魔兽数量。我,肖铭,应战。”
她话音落下的瞬间,颈间的星图吊坠骤然迸发出一道极其微弱、转瞬即逝的幽绿光华,除了肖铭自己,无人察觉。一股极其微妙的、带着生机的涟漪似乎在她体内混乱的魔力海洋中荡开,极其短暂地抚平了一丝木系与其他系别的冲突之痛。这感觉细微短暂,如同森林中掠过的一缕清风,让肖铭心头剧震。
穆星儿脸上终于露出了得胜的狂喜和即将碾碎对手的残忍期待:“一言为定!半个月后,茂茂绿林见!希望到时你别被藤蔓绊倒,或者被史莱姆粘住走不动路!”她得意地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灼热的气息带起一阵风。
冷漠老师的目光在肖铭和她颈间吊坠停留了一瞬,那双冰封般的眼眸深处,掠过的复杂情绪似乎比之前更深沉了一些。随即,她移开视线,仿佛刚才一切不过是森林边缘的一阵微风。
“上课。今日继续构筑‘冰棱之障’……”
冰系法术的教学重新开始,但癸·冬寂班的空气,已经彻底不同了。厚重的紧张和彼此戒备取代了之前的死寂,一场蕴含着毒牙、陷阱与粘稠困境的巨大风暴,正在茂密森林的阴影中无声酝酿。郑舞忧心忡忡地看着肖铭苍白的侧脸,那神情比刚才面对穆星儿时更加凝重。肖铭则默默坐回座位,将手放在冰凉的桌面上,感受着体内依旧汹涌的魔力痛苦,以及颈间吊坠那尚未散尽的、似乎带着一丝木系生机的温热余韵。
这战约,是踏入死亡泥沼的第一步,还是…绝境藤蔓缠绕中被迫钻出的第一颗破土嫩芽?
深夜。肖铭独自在寒风刺骨的宿舍露台上。她摊开手掌,上面是母亲肖美留下的那染血的披肩碎片,以及那张写着警告的纸条——“异空间坐标…归寂之眼…别来找…永恒陷阱…”和一个奇怪的锁孔图案。
颈间的星图吊坠在月光下散发着柔和而神秘的光芒。当她的指尖无意间让吊坠与披肩碎片上已经凝固的深褐色血迹接触时,异变陡生!那血迹似乎极其细微地亮了一下!与此同时,吊坠内部的水瓶座星图毫无征兆地闪烁起来,那些勾勒星座的银线陡然变得灼热无比,仿佛被点燃!一股强烈的、指向性的悸动从吊坠发出,直指纸条上那个“锁孔”图案!
嗡!
一声只有肖铭能感知到的轻微震颤自星图吊坠深处传来。披肩碎片上的血迹骤然亮起一点极其微小、却刺目无比的猩红光芒!这光芒一闪而逝,但就在消失前的刹那,它竟然在空气中极其不稳定地勾勒出一个扭曲的、如针尖般大小的光点!这个光点存在的时间不足零点一秒,位置精确地对准了“锁孔”图案的中心!
肖铭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坐标?入口的信号?!为什么…母亲的血迹和这星图吊坠会产生如此诡异而强烈的联系?
然而,就在光芒熄灭、吊坠银线灼热感消退的瞬间,一股冰冷到足以冻结灵魂的气息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露台的阴影角落,毫无预兆。
冷漠老师仿佛由夜色与寒冰直接凝结,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冰蓝色的眼眸毫无感情地看着肖铭手中紧握的披肩碎片和她颈间犹自残留一丝余热的吊坠。她的存在,瞬间让周围的温度骤降。
“你的麻烦,”她冰冷的声音几乎没有任何起伏,却字字重若千钧,如同寒冰在肖铭心头刻下烙印,“还远未真正开始。穆星儿的赌约,不过是即将踏足的那片丛林里最表层的荆棘与毒藤。十五天…茂茂绿林…盯紧你的吊坠,控制好你每一丝魔力…那里的每一口‘呼吸’,都可能要人命。”她的话语,尤其最后的“呼吸”二字,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警告意味,似乎暗指森林中弥漫的未知危险气息。
留下这句语焉不详却又重逾千钧的话,不等肖铭有丝毫反应,冷漠老师的身影便如融入夜色的冰霜,悄然消散。
只留下肖铭一人,站在露台的寒风中,身体因震惊、迷茫和刺骨的寒意而微微颤抖。手中,母亲的披肩碎片残留着一点微弱的血腥气息,颈间的吊坠光芒已敛,内部却似乎有某种力量在不安地蛰伏、悸动,仿佛在与远方那片等待她的、幽深而危险的茂密森林产生了某种隐秘的共鸣。
矛盾再现?这不过是归寂之眼投下的第一道阴影。一场以她为猎物的、充满藤蔓陷阱与无声杀机的狩猎,正在茂茂绿林的深处,悄然张开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