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衍山的晨雾还未散尽，松针上的露水坠在林雪晴的发间，冰凉的触感让她指尖微颤。
萧云景突然按住她的肩，掌心传来的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警示——他靴底碾过的碎石发出极轻的脆响，在寂静的山道里却像敲在铁甲上。
“左边。”他唇齿未动，气音顺着风卷进她耳中。
林雪晴手腕翻折的瞬间，十二枚银针已如流星破空。
针尾系着的红丝在雾中划出弧线，却在半空中突然绷直——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截住。
紧接着，两侧的灌木丛炸开青黑色的木屑，十几道黑衣身影踩着枯枝跃出，蒙面巾下露出的眼睛泛着非人的灰白。
韩仪的佩刀“呛啷”出鞘，刀光劈开迎面而来的锁链：“是夜尊的死士营！”他肩头刚挨过蚀骨链的伤口还在渗血，此刻却浑然不觉，“这些人没痛觉，往心口捅！”
萧云景的惊蛰剑斜指地面，剑穗上的银铃在激战中竟一声未响。
他余光始终锁着雾最浓的方向，那里的空气比别处冷了三分，像是藏着一头蓄势待发的兽。
“嗤——”
背后的风声突然变了调。
萧云景旋身时剑已横在颈后，堪堪挡住利爪撕裂皮肉的锐响。
雾被剑气冲散的刹那，他看清了那张脸——九尾的嘴角还挂着未干的血痂，左眼的瞳孔泛着瓷白，正是被他用惊蛰剑刺穿的位置。
“萧、云、景。”她的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每个字都裹着血腥气，“夜尊说，你的骨头磨成粉，正好养鼎。”
话音未落，她身形已化作六道残影。
林雪晴看清那些分身的手腕都缠着黑布，布下隐约露出青紫色的血管——那是用活人精血催动的影分身术，比寻常幻术要凶险百倍。
“小心她的指甲！”林雪晴的银针直取真身，却被分身用手臂挡下。银针刺入的地方没有流血，反而冒出青烟，“是尸蜡！她被炼成药人了！”
萧云景的剑与利爪碰撞了十七次。每次震开对方，惊蛰剑的寒光就淡一分，而九尾的指甲上始终凝着层黑雾，擦过剑脊时竟留下细微的凹痕。
他突然想起海东湾石壁上的刻像，那女子的指甲也是这般尖利，只是染着丹蔻，不像眼前这般淬着死气。
“韩仪！带她进谷！”他突然变招，剑势陡沉，故意卖了个破绽。
九尾的真身果然扑来，利爪直指他心口——那里正藏着“九”字印章。
就在这瞬间，林雪晴突然扯断腕间的银镯。“海”字内侧的凹槽里滚出三粒黑色药丸，她反手将药丸拍向死士们的面门：“这是师父的‘断筋散’！沾皮就化！”
药丸炸开的白雾中，韩仪拽着她往神医谷的方向冲。
林雪晴回头时，正看见萧云景被三道分身缠住，而九尾的真身已摸到他腰侧，青白色的指尖离印章只差半寸——可她突然顿住了，左眼的瓷白瞳孔里闪过一丝极淡的挣扎，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痛。
“吼——”
九尾发出非人的咆哮，利爪猛地拍向自己的太阳穴。
萧云景抓住这转瞬即逝的空隙，惊蛰剑穿透最近的分身，剑穗终于发出一声脆响。
那声音像道惊雷劈开迷雾，林雪晴突然想起李长依说过的话：“蝙蝠玉佩的另一半，在夜尊贴身的玉佩里。”
“云景！她脖子上的玉佩！”她失声喊道。
雾中果然闪过一点莹光。九尾的衣领被剑气掀开，半块蝙蝠玉佩正贴在她心口，玉佩边缘的锯齿与萧云景怀中印章的纹路，在晨光里重合了一道残影。
死士们突然像疯了般扑向九尾，刀斧都往她心口招呼。
萧云景趁机拽住林雪晴往后退，却见九尾在乱刃中仰起头，左眼的瓷白彻底褪去，露出一双淌着血泪的眸子：“医谷冰窖……第三排……”
话未说完，她已被死士们拖进更深的雾里。韩仪望着那片蠕动的黑影，突然发现死士们的手腕上，都戴着与九尾同款的黑布。
“她刚才……是在帮我们？”林雪晴的指尖还在抖，银镯的碎片在掌心硌出红痕。
萧云景握紧怀中的印章，那东西正在发烫，像是要与什么呼应。
他看向神医谷入口处那道隐在石壁后的藤蔓，突然明白为什么夜尊要派死士自相残杀。
“她不是药人。”他低声道，惊蛰剑的寒光映出眼底的冰，“她是个容器，装着夜尊不想让我们知道的东西。”
雾开始散了，露出谷口那块刻着“神医谷”的石碑。碑上的青苔里，竟嵌着半片蝙蝠形状的玉屑。
韩仪用佩刀刮下那半片玉屑，玉质冰凉，边缘的锯齿与记忆里李长依的药箱锁扣隐隐相合。
“谷里的药庐后院有口枯井，去年掏井时挖出过同样的玉碴。”他将玉屑塞进林雪晴手心，“你们去冰窖，我去药庐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萧云景已拨开谷口的藤蔓，石壁后露出的石阶覆着薄霜，阶壁上凿着细小的凹槽，凑近了能闻到淡淡的龙涎香——那是夜尊死士常用的迷药，看来此前已有不少人来过这里。
“抓稳。”他伸手牵住林雪晴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渗进来。
石阶尽头的石门上刻着幅太极图，阴阳鱼的眼位各嵌着个小孔，恰好能容下那半块蝙蝠玉佩。
当玉佩嵌入的刹那，石门发出沉闷的转动声，一股混着血腥与药草的寒气扑面而来。
冰窖里整齐码着数十个黑陶瓮，瓮口贴着的黄符已泛出焦黑，最深处的玉案上摆着尊青铜鼎，鼎耳缠着锁链，链身刻满“镇”字。
“第三排……”林雪晴数到第三个陶瓮时，突然僵住——瓮身的冰壳下隐约显出个人形轮廓，符纸边缘露出半截衣袖，绣着的玉兰纹样与李长依的衣袍一模一样。
萧云景挥剑劈开瓮口的封泥，一股腥甜气涌出来。
瓮里蜷缩着的并非尸体，而是个双目紧闭的少女，脖颈上戴着另一半蝙蝠玉佩，玉佩正贴着心口微微发烫。
“是……小师妹？”林雪晴伸手去探她的鼻息，指尖刚触到少女的脸颊，对方突然睁开眼，瞳孔里爬满青紫色的血管，与九尾手腕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师姐……”少女的声音细若蚊蚋，抬手抓住她的手腕，指甲深深掐进肉里，“鼎里的魂……要跑出来了……”
话音未落，青铜鼎突然剧烈震颤，锁链寸寸崩断。
鼎口腾起的黑雾中，浮现出无数张痛苦挣扎的脸，其中一张竟与海东湾石壁上的刻像女子重合，丹蔻般的指甲正往萧云景心口抓来。
“小心！”林雪晴将断筋散掷向黑雾，白烟炸开的瞬间，她看清鼎底刻着的血字：“以九为尊，以海为祭，聚魂成鼎，可换长生。”
萧云景的惊蛰剑突然发出嗡鸣，剑穗的银铃响彻冰窖。
黑雾中的人脸瞬间凝滞，那刻像女子的身影渐渐清晰，脖颈上挂着的完整蝙蝠玉佩，正与萧云景怀中的“九”字印章产生共鸣，发出细碎的银光。
“是夜尊在炼魂鼎。”他剑锋转向那些黑陶瓮，“这些瓮里封着的，都是近三年失踪的医者。”
被救出的少女突然剧烈抽搐，脖颈上的玉佩裂开细纹，黑雾顺着裂缝钻进她的七窍。
林雪晴瞥见她手腕上的黑布，猛地扯开——布下的皮肤上，竟用朱砂画着与九尾相同的咒印。
“她们是用同一炉药炼出来的容器！”她突然想起九尾那句没说完的话，“第三排……第三个瓮里有解药！”
萧云景已劈开相邻的陶瓮，瓮底铺着的羊皮卷上，李长依的字迹力透纸背：“蝙蝠玉佩分阴阳，阳佩镇魂，阴佩锁身，合二为一时，可破影分身术。”
此时冰窖外传来韩仪的喊声，混着兵器碰撞的脆响。
萧云景将羊皮卷递给林雪晴，剑指石门：“你带小师妹从密道走，我去接应韩仪。”
林雪晴刚扶起少女，就见她脖颈上的玉佩突然飞起来，与萧云景怀中的印章合二为一。
银光炸开的刹那，黑雾中的刻像女子发出凄厉的惨叫，化作点点荧光钻进玉佩——而远处的雾色里，被死士拖拽的九尾突然停下脚步，左眼的瓷白瞳孔渐渐恢复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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