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春的药香混着雨后泥土的清新扑面而来，萧云景刚踏进门，脚步便急促起来，韩仪紧随其后，看着他几乎是踉跄着冲向林雪晴的卧房，无奈地摇了摇头。
“急什么，人又跑不了。”廊下正在翻晒药草的李长依见此情景，忍不住轻笑出声，手中竹匾轻轻晃动，阳光透过叶片缝隙落在她素色裙摆上，“雪晴的余毒，早被我用九寒神针消弭干净了。”
萧云景的脚步猛地顿住，转身看向她时，眼底的焦灼还未褪去：“真的？”
“我何时骗过你？”李长依放下竹匾，指尖拂过一株刚采的薄荷，“只是那毒潜伏太久，伤及根本，总得慢慢调养。你这几日守在矶怃巢穴，她在这里可是安稳得很。”
直到指尖的颤抖平息，萧云景才觉心口那股紧绷的力道骤然松开，后背竟已沁出薄汗。
他望着卧房紧闭的木门，低声道：“那就好！多谢李前辈。”
接下来的五日，萧云景几乎寸步不离。
他会在清晨采来带着露水的鲜花，插在床头青瓷瓶里；会在午后坐在窗边，轻声读着医书，声音随着阳光漫进帐中；到了夜里，便守在床边，借着烛火看她沉睡的容颜，指尖偶尔会轻轻碰一下她微凉的手背，确认她平稳的呼吸。
韩仪每日来送药，总见他端坐在那里，周身的冷冽褪去不少，只剩下小心翼翼的温柔，便也不多打扰，放下药碗便悄然离开。
某天夜里，烛火摇曳间，帐内忽然传来一声轻吟。
萧云景猛地抬头，只见林雪晴缓缓睁开眼，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显然是刚从噩梦中挣脱。
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云景……”她的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还有难以置信的颤抖。
萧云景喉结滚动，还未及开口，林雪晴已撑着虚弱的身子坐起，下一刻便扑进他怀里，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他的衣襟，带着压抑许久的恐惧与思念，汹涌而出。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她紧紧攥着他的衣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萧云景回抱她，力道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哑却坚定：“别怕，我回来了。”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爬上窗台，照亮两人紧握的手，也照亮了帐角那束悄然绽放的铃兰，清香弥漫在静谧的夜里，极为温馨。
没有人知道，这一刻到底意味着什么？
林雪晴的呼吸渐渐平稳，额头抵着萧云景的衣襟，那里还残留着他从哀牢山带回的草木气息。
她沉默了许久，才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云景，我……我又想起我哥了。”
萧云景的身子几不可察地一僵，环在她腰间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些。他低头看着怀中人苍白的侧脸，喉结滚动了半响，才缓缓道：“雪晴，有些事，或许该让你知道了。”
他扶着她的肩，让她坐直了些，自己则向后退了退，目光落在跳动的烛火上，仿佛那摇曳的光里藏着十年前的旧事。
“那是十年前的事了。”萧云景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时光打磨后的粗糙，“那年我十一岁，总爱偷偷溜出守山人的住处，跑到山下的镇子上玩。”
他记得那天的天色很暗，乌云压得很低，像是要把整个镇子都罩住。
他在一条僻静的巷子里追一只偷了他糖葫芦的野狗，却撞见了一个浑身是伤的少年。
“那就是你哥，林北。”萧云景的指尖微微颤抖，“他那时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背着一把断了弦的弓，后心插着一支淬了毒的箭，正被几个穿着黑斗篷的人追。那些人脖颈上都挂着一个倒挂的蝙蝠吊坠，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夜幕组织的标志。”
林北显然已经力竭，看到躲在柴堆后的萧云景时，他眼中闪过一丝警惕，随即又化为急切的示意。
萧云景那时虽小，却也知道轻重，连忙往巷子深处跑，林北紧随其后，两人七拐八绕，竟撞进了一座早已废弃的荒庙。
“那庙破得很，屋顶漏着洞，神像的胳膊都断了。”萧云景的声音轻了些，“他把我按在神龛后面，自己则靠在门板上，握紧了腰间的短刀。我听见他喘着气说：‘别怕，等会儿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出声。’”
夜幕组织的人很快追了过来，脚步声踏在庙内的碎石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为首的人声音嘶哑，像是磨过的砂纸：“林北，把东西交出来，或许能留你个全尸。”
萧云景躲在神龛后，透过缝隙看到林北靠着门板缓缓站直了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想要‘镇山图’？除非我死了。”
接下来的打斗声很短暂，却异常惨烈。他听见铁器碰撞的脆响，听见骨头断裂的闷响，还听见林北压抑的痛哼声。
他吓得紧紧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
“等外面没了动静，我才敢爬出来。”萧云景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哥靠在那里，短刀插进了最后一个黑衣人的胸口，可他自己也……也被人刺穿了手臂。”
他记得林北受伤了，眼睛还望着神龛的方向，像是在确认他是否安全。
他颤抖着爬过去，握住林北的手，那只手还紧紧攥着一张残破的羊皮纸，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线条，正是夜幕组织要抢的镇山图。
“他那时还有气，只是脸色白得像纸。”萧云景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床沿的木纹，“我把他扶起来时，他咳了口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他看着我，突然笑了笑，说：‘小鬼，胆子倒大。’”
林北的手很凉，却死死攥着那张镇山图，指节都泛了白。
他把羊皮纸塞进萧云景怀里，又解下腰间的玉佩——就是后来雪晴一直戴着的那半块，“这个你拿着，找机会……交给哀牢山的守山人，就说林北守住了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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