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幺军工作倒是相对比较轻松些,节假日和周末都有休息,而且准时准点的下午五点下班,又娟让他多管一下丫丫的作业,但显然麻将的诱惑力太强大,远比丫丫的学习重要的多。
他觉得又不是人人都要考大学的,孩子能学多少就学多少,村子里那么多没读过什么书的,不照样在外打工挣钱?何况丫丫还是一个丫头片子。
有两次,又娟差不多10点钟才下班到家,丫丫已经趴在桌子上睡了,作业自然又是做的一塌糊涂。
最可气的丫丫居然连晚饭都没有吃,她说爸爸让她到麻将馆里和他一起吃,她不想去,后来就睡着了。
第二次,又娟回来时,天空里飘荡着凉凉的细雨丝,除了偶尔从几家窗户里飘出的昏黄灯光,真的是黑的不见五指。
丫丫仍是已经睡着了,不是在屋里的床上,而是依在锁着的大门边,四周一片黑漆漆的,猫狗都不见一只。
又娟摇醒丫丫,问她怎么睡在屋外面了?
丫丫说爸爸在打麻将,她把钥匙弄掉了进不了屋。
这冷风飕飕黑天黑地还飘着小雨的,丫丫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儿,前后左右半天里都没有一个人,要是,要是——,经常听说拐带小孩,猥亵甚至——,又娟真不敢多想。
又娟忍无可忍的,直接冲到丫丫说的麻将馆里,抡起手里的锄头,就要砸那正咕噜噜正转的欢的麻将机,最后在众人的拉扯劝说下,丈夫黑沉着脸跟着又娟回家了。
回到家里,男人没事般,照旧歪在沙发上看电视。
又娟有些痛心疾首的对丈夫说,我闲的时候,你在家里可以什么都不用管,我忙的时候你就只管好丫丫,你怎么连这点都做不到呢?
“你闲,你什么时候闲过?”
一句话呛得又娟无法反驳。
是的,又娟确实没怎么闲过。可是她也想闲呀,她能闲吗?
她也想穿的干干净净光光亮亮的,在家洗衣做饭带孩子,偶尔逛街打打麻将,可是林幺军的钱够他们一家的开销吧?
万般无奈,最无奈莫过于一个穷字,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事比比皆是,莫说她一个要才无才要色无色的小女子。
她不想过那种连病都不敢生,一有什么事需要花钱,就要向人伸手去借的日子,她害怕那种年关将近里被逼债催债的日子。
虽然在吃穿上没少过丫丫,在学习上更是不敢马虎,可是因为经济拮据,从小到大丫丫几乎没什么玩具,更没去过动物园游乐场等小孩子都爱去的地方。
她小时候,家里穷,可是还有兄弟姐妹,今儿想个这样的馊主意,明儿想个那种好玩的,疯疯癫癫打打闹闹的,日子虽然苦,倒也充实,不乏难忘的快乐。
可是丫丫什么都没有,没有兄弟姐妹,没有朋友,连一个心爱的玩具都没有,她不知道同班小朋友们说的公园动物园是什么样子,没看过大老虎,小猴子,不知道旋转木马,云霄飞车,没坐过火车飞机。
她贫穷不要紧,可是她的贫穷已经严重的影响到丫丫了。
记得有一次,又娟带着丫丫到菜市场买菜,那时的丫丫还没有上学,路过一个风筝摊边,丫丫钉在那儿不肯挪脚,又娟硬生生的将她拖着离开了。
又娟记得,一个风筝五元钱,丫丫说村子里的小朋友都有风筝,有的还有两三个,有大蝴蝶的,长蜈蚣的,还有一个超人的。丫丫一个都没有。
前年的时候,在家里,丫丫又要过风筝,可以说风筝是最便宜的玩具了。
又娟说,等你语文数学都考上九十分了,妈妈就给你买。
对于一个小学一年级的孩子来说要考九十多分,似乎并不难,因为又娟和她弟弟读小学的时候好像没有考过九十五分以下,数学几乎都是满分,如果没有满分,多半是粗心失误了。
可是对于丫丫来说好像很难,八十多分,七十多分,有一次终于都考上了九十多分,语文还是九十七分,那一次应该是丫丫所有学习生涯里考的最好的一次吧,可惜那时正是冬天,街上哪里还有风筝的影子?
后来丫丫到底还是拥有了一个风筝,是她和大伯一起上街的时候,她大伯给她买的,那个时候丫丫已经读五年级了,那个风筝玩了没多大会儿,便被扔在了角落里,落满了灰尘。
后来又娟经常在网络上看到类似的话语,说十八岁的时候终于得到八岁的时候想要的那个玩具,二十八岁的时候终于得到了十八岁想要的那条公主礼服裙——,本来一直心心念念着的东西,在终于得到之后,似乎并没有多少喜悦,反倒是满心的伤感,因为早已过了玩那个玩具和穿那条裙子的年纪。
因为贫穷,好像很多很多的东西,丫丫终于从又娟这儿得到的时候,似乎总是有些迟了,有些甚至是已经太迟了。
丫丫的第一次去动物园,去游乐场,是她舅舅带她去的,同去的还有丫丫的小表弟,表弟才四五岁,在场子里什么都会,什么都敢,什么都想尝试一下。
丫丫就相差太远了,这也不会,那也不敢,畏畏缩缩的,让带着他们玩耍的舅舅舅妈也深感压力。
他们给又娟打电话说,你们怎么带孩子的,怎么这么大了,还什么都不会?
在餐厅吃饭,舅妈让丫丫自己找服务员带她去卫生间都不会,而他家的小家伙出门旅行的时候,连住酒店,不但把自己安排的妥妥贴贴,还会帮着照顾同行的爷爷奶奶。
又娟无语。确实,丫丫除了跟着她来来去去的上班以外,几乎没有出过远门,甚至连又娟自己,如果让她自己一个人去住酒店,她心里也有些惶惶的,生怕会出错,惹人笑话,更别说丫丫了。
从一开始,丫丫就已落后了别人一大截,而这一截是又娟造成的,因为她给了丫丫一个落后别人一大截的家庭。
当别人在听音乐胎教时,又娟还在气味熏天的车间里笨重的劳作,当别人吃一百多元一袋的奶粉时,丫丫只能喝十几元一袋的三鹿奶粉,幸好没多少钱,喝的不多,不然成大头娃娃或者结石宝宝,那更不敢想象。
别人手里拿着这样那样的玩具时,丫丫只能看一眼,别人学弹琴学跳舞时,丫丫只能跟着又娟风里来雨里去早出晚归的奔波在家与工厂路上。
从一开始,丫丫就已经落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