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据在于大人脉象。”林薇从容不迫，开始她的表演。她走到裴煊身边，对裴煊使了个眼色，然后对王奉御道：“奉御方才诊得脉象虚浮弦紧，主惊悸。
但请奉御再细探大人左寸关之间，是否在虚浮之下，隐有一丝极其细微、如珠走盘般的‘滑数’之象？此乃气血逆乱欲冲之兆！因其极弱，易被主脉掩盖。”
她纯粹是在胡诌脉象特征，赌的就是王奉御的严谨和对自己判断的自信——当医生被引导着去“寻找”某个症状时，有时会下意识地“感觉”到它。
王奉御果然神情凝重，再次搭上裴煊的脉搏，闭目细细体会。裴煊配合地调整呼吸，努力让心跳稍微加快一点（想着待会儿要偷钥匙，确实有点紧张）。
良久，王奉御猛地睁眼，眼中充满了惊疑不定和……一丝兴奋！他竟然真的在裴煊虚浮的脉象下，隐隐捕捉到一丝若有若无、难以言喻的“异动”！
这感觉玄之又玄，但被林薇一点破，竟觉得无比清晰！这丫头……有点门道！
“确……确有几分奇异！”王奉御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林娘子果然敏锐！这‘滑数’之象极微，若非你点明，老夫几乎忽略！”
这等于变相承认了林薇的诊断方向！
两位博士也凑过来轮流诊脉，虽然感觉没那么明显，但看王奉御都认可了，也纷纷露出惊奇之色。
林薇心中暗喜，第一步“震撼”成功！
她趁热打铁：“此‘滑数’之象，便是气血欲冲之兆。所谓‘目系微感’，便是这冲逆之气偶犯肝经（中医认为肝开窍于目），导致大人在心神不宁之际，对光线格外敏感，故有‘寒光掠影’之感。此症之关键，在于疏导而非强镇！
需用一种极其温和、能引气血归经、兼有清心宁神之效的‘药引’，化去这冲逆之势，再辅以安神之品，方能事半功倍，不留后患！”
“药引？”王奉御急切追问，“何种药引如此神效？快说！”
林薇等的就是这一刻！她脸上露出为难和一丝向往混杂的表情，缓缓道：“此药引……名唤‘归元龙脑香’。”她杜撰了一个听起来就高大上的名字。
“归元龙脑香？”王奉御和两位博士面面相觑，从未听说过此药名。
“此物非中原所产，”
林薇开始一本正经地忽悠，结合了她对香料和药材的有限知识，“乃南海深处，生于万年古沉木之上，受日月精华、海气滋养所凝，其形如冰片，其色莹白，遇热则化，其气清冽至极，直透百骸，有引气归元、涤荡神魂之奇效。尤为难得的是，其性至纯至和，绝无霸道伤正之虞，正合裴大人此症！”
她描述得天花乱坠，仿佛真有此物。
王奉御听得两眼放光，如同发现了稀世珍宝：“南海古沉木所凝？竟有此等奇物？老夫遍览古籍，竟从未得闻！林娘子从何得知？”
“此乃家传孤本《海隅异珍录》中所载，”
林薇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编
“书中记载，前朝曾有少量贡入宫中，藏于……嗯，”
她故意顿了顿，露出努力回忆的样子，
“藏于皇城禁苑之内，专为皇室调养心神所用的‘天字珍药库’之中！寻常太医署药库，恐难有此等稀世之物。”
“天字珍药库？！”王奉御倒吸一口凉气。那是皇家最核心的珍稀药材库，守卫森严程度仅次于存放机密档案的甲库！
里面的药材，无一不是世间难寻的瑰宝，由内侍省和太医署最高层共同掌管。就算是他这个奉御，若无圣旨或特殊手令，也绝难进入！
“正是。”林薇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遗憾和一丝恳切，
“晚辈也知道此物难求。若无此药引，单以寻常安神之法治裴大人之症，虽能缓解一时，但恐那冲逆之气郁结难消，日后稍有刺激，便易复发，甚至……引发更严重的‘离魂’或‘心悸厥脱’之症。”
她将后果说得极其严重，眼神担忧地看向裴煊。
裴煊非常配合地适时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咳，眉头紧锁，显得更加“虚弱”和“困扰”。
王奉御陷入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一方面，规矩如山，擅入天字库是重罪！
另一方面，林薇描述的“归元龙脑香”和裴煊这奇特的“气血冲逆”之症，像猫爪一样挠着他的医者之心！
这不仅是救人，更是验证一种全新的病理认知和发掘一种传说中的奇药啊！这对于一个醉心医术的人来说，诱惑力太大了！
而且，若真能治好裴侍郎这“疑难杂症”，对他本人和太医署的声望也是极大的提升！
他看着裴煊“虚弱”的样子，又看看林薇眼中那份笃定和身为医者的恳切（林薇演技爆棚），再想想自己毕生追求医术突破的执念……天平渐渐倾斜。
“林娘子……”王奉御的声音有些干涩，眼神却异常明亮，“你确定……那天字珍药库中，真有此物？你又如何能辨识？”
成了！
林薇心中狂喜，面上却更加郑重：“奉御明鉴，晚辈家传孤本中，对此物形态、气味描述详尽，且有特殊辨识之法（她捏了捏袖中藏着的微型放大镜）
晚辈愿以性命担保！只要能让晚辈亲眼见到库藏珍药名录或……若能亲入药库一观，定能辨识！若寻得此药引，不但可解裴大人之危，其药理特性，或可为太医署开辟一条治疗惊悸离魂诸症的新路！”
她抛出了更大的诱饵——学术价值！
“新路……”王奉御喃喃自语，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狂热取代。他猛地站起身，在室内踱了几步，最终站定，看向林薇，眼神决绝：“好！老夫信你！也为了裴侍郎安康！这‘天字珍药库’，老夫……豁出这张老脸，带你去一趟！”
“奉御！”两位博士惊得站起来。
“不必多言！”王奉御挥手打断，显露出一个资深医官的魄力，“此事由老夫一力承担！林娘子，你速做准备！老夫这就去疏通关节，申请入内勘验药材！”他深知此事必须快，迟则生变，也怕自己反悔。
“多谢奉御大义！”林薇深深一礼，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裴煊也挣扎着要起身道谢，被王奉御按住：“裴侍郎安心静养，待老夫与林娘子寻得良药！”
离开王奉御府邸，坐在回程的马车上，林薇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刚才那番舌战群医、指脉编药的过程，简直比做一台大手术还累！
“归元龙脑香……林医师，你这杜撰的本事，裴某今日算是领教了。”裴煊的声音恢复了清朗，带着浓浓的笑意和赞赏，“还有那‘滑数’之脉，连王奉御这等老手都被你唬住了。”
林薇狡黠一笑，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瓷瓶晃了晃：“哪有什么滑数之脉。
全靠这个——‘西域安神散’磨的粉，极微量，无色无味。趁你行礼时，悄悄弹了一点在你手腕脉搏处。
那东西有轻微刺激神经末梢的作用，会让局部皮肤感觉异常敏锐。王奉御聚精会神去‘寻找’异常脉象时，手指触感自然会被放大，觉得有‘异动’。”
裴煊愕然，随即忍不住低笑起来：“你呀……这‘奇思妙想’，真真是……防不胜防！”
他摇摇头，眼中满是惊叹和宠溺，“不过，天字珍药库紧邻甲库重地，这步棋，算是走活了！”
“别高兴太早。”林薇正色道，“王奉御只是答应带我们去天字库。进去之后，如何找借口靠近甲库，如何寻找机会探查‘甲字柒叁陆号’，才是真正的难关。
而且，”她眼中闪过一丝忧虑，“那个鼠吏李三槐，还有阿史那昆的人，肯定也在盯着我们。我们动作这么大，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裴煊眼神锐利起来：“不错。所以，我们更要快！王奉御既然决定做，以他的性格，必会雷厉风行。我们需立刻准备，将入宫后的每一步都推演清楚，随机应变！”
就在两人密议之时，皇城深处，甲库那排低矮却守卫森严的库房区域。
库吏李三槐，那个尖脸鼠目的家伙，正一脸谄媚地给一位穿着内侍省低级宦官服饰的人递上一小锭银子，压低声音：
“……张公公，小的看得真真儿的！那裴侍郎带来的女文书，污损了《吉金遗录》里关于‘异鼎’的那一页！虽然后来清理了，但小的记得清楚，
她当时看的就是标着‘甲字柒叁陆号’那部分！而且，她离开时，眼神不对，像是记住了什么！”
那姓张的宦官收了银子，三角眼一眯，声音尖细：“甲字柒叁陆号……哼！果然冲着那东西来的！裴煊……还有那个来历不明的妖女！你继续盯着他们，特别是那个女的！有任何异动，立刻报给咱家！咱家得赶紧禀报上面！”
他口中的“上面”，显然就是宫廷内应更高级别的存在。
李三槐连连点头哈腰：“公公放心！小的明白！”
几乎同一时间，西市一家胡商客栈的隐秘房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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