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东的左右两侧，六位平均年龄超过五十岁的资深科研人员，此刻却像小学生一样正襟危坐，双手紧紧攥着控制台的边缘，指节发白。
邓工和其他人则站在他们身后，几十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主屏幕，连呼吸都刻意压抑到了最低。
没有人说话，但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是什么。
成功，则猎隼一飞冲天，龙国高超音速领域一举超越漂亮国，站上世界之巅。
失败，则项目永久停摆，基地关停，眼前这群为之奉献了十年青春乃至半生心血的科研人员，全员分流，此生再无触及梦想的可能。
沈东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轻轻拂过，他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冷冽而清晰。
“开启风洞预启动系统！”
指令下达的瞬间，整个风洞壁面上，一圈圈环形的指示灯由内而外次第亮起，如同巨兽睁开了沉睡的眼眸！
主屏幕上，气流速度显示器上的数字，开始从0 Mach疯狂跳动！
“启动激光等离子体减阻装置！”
另一块分屏上，数据流如瀑布般刷新。“实时反馈：等离子体密度已达10的18次方个每立方米，已稳定覆盖机头及机翼前缘区域！”
“预调风洞马赫数至5.5！”
“嗡——！”
一声沉闷到极致，几乎要穿透耳膜的巨响传来。
风洞内部，那原本无形的气流，瞬间泛起一层诡异的蓝白色光晕！
那是空气被超高压和超高温电离后，才会产生的等离子体辉光！
整个实验室，都被这片光晕映成了一片冰冷的深海色调。
“数据稳定！气流总压3.2MPa，静压0.04MPa，湍流度0.28%！一切正常！”
京都，国家科学技术总局会议室。
椭圆形会议桌旁的巨头们，通过远程传输的多屏画面，正一言不发地注视着这堪称壮丽的一幕。
饶是他们见多识广，也从未有人亲眼见过如此规模的高超音速风洞启动时的景象。
那种纯粹的、暴力的工业美学，让每个人都感到了发自内心的震撼。
然而，震撼过后，却是更深的怀疑。
“场面倒是挺唬人。”那位提议削减经费的领导，与李国栋教授交换了一个眼色，“不过，物理规律可不会因为场面大就改变。”
李国栋教授扶了扶金丝眼镜，看似惋惜地摇了摇头。
“唉，老邓还是太执着了。要是把这份精力用在暗影涂层上，我们的空军早就……”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主位上的首长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他只是通过内部通讯，对着话筒里的邓工，用一种近乎随意的口吻，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开始测试吧。”
控制室内，邓工深吸一口气，对着沈东，重重地点了点头。
沈东的目光没有丝毫偏移，手指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道指令，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风洞马赫数，提升至6.0。”
“确认磁流体辅助燃烧系统就绪。”
“三、”
“二、”
“一！”
“维持目标马赫数！”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在心中疯狂地默念着同一个词。
成功！一定要成功！
主屏幕上，代表着马赫数的猩红色数字，开始向上攀升！
5.6……
5.7……
5.75……
5.8……
然后，它停住了。
就那么突兀地、毫无征兆地停在了5.8 Mach这个数字上，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一秒，五秒，十秒……二十秒过去了。
那个刺眼的5.8，像一根钢针，扎进了在场所有人的瞳孔里。
空气中刚刚燃起的希望火焰，被这盆冷水瞬间浇灭，只剩下一缕青烟。
“嘀！”
一声刺耳的警报，一面红色的警告窗口在主屏幕中央弹了出来，上面的诊断信息，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错误：组合循环发动机超燃冲压模态点火延迟，火焰持续时间不足0.5秒。】
沈东的心脏猛地一沉。
又来了。
这个该死的错误，在他脑内的系统空间里，已经反复折磨了他整整三十次！
每一次模拟，他都倒在了这道门槛前，如同一个被命运戏耍的囚徒，永远无法触及那一步之遥的终点。
“怎么……怎么回事？”
邓工的声音都在发颤，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在屏幕红光的映照下，失去了所有血色，只剩下灰败。
京都，国家科学技术总局会议室。
“我就说不可能！”那位主张削减经费的领导猛地一拍桌子，脸上的讥诮几乎要溢出来，“5.8马赫！这就是极限了！还敢吹什么6.0马赫，简直是把国家的科研经费当成儿戏！”
李国栋教授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屏幕上刺目的红色警告，他痛心疾首地摇着头。
“老邓这次是钻进牛角尖了。5.2马赫到5.8马赫，也算进步，但他太急了！这下好了，整个项目都要被他拖累死！”
会议室内，原本还抱有一丝期待的巨头们，此刻也议论纷纷，气氛瞬间从凝重转为了一面倒的声讨。
主位上，首长那张沉静如水的脸，此刻已然铁青。
“邓工！”
一声怒喝通过远程通讯设备，如同一道惊雷，在北部航空研究基地的控制室内炸响！
在场所有人，包括沈东，都清晰地听到了这声包含着无尽失望与怒火的咆哮。
“这就是你所谓的重大突破？这就是你立下军令状的成果？！”
话筒里传出首长压抑着怒火的质问，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邓工的心头。
“我们之前的测试记录是5.2马赫！你现在告诉我，你耗费了国家这么多资源，冒着项目停摆的风险，就是为了把这个数字提升到5.8？然后当着全国专家的面，给我上演一出功败垂成的闹剧？你是在做白日梦吗！”
斥责声回荡在寂静的控制室，尖锐而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