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镇北关例行发放军粮。
校场上,排着长队的兵士们看着木桶里那黄中带黑,还混着不少沙粒的霉米,一个个脸色铁青,敢怒不敢言。
“又是这猪食!”
“我他娘的昨天拉了一晚上肚子!”
“小声点,想被克扣军饷吗?”
怨气在队伍里弥漫。
突然,队伍前方一阵骚动,一个身材壮硕的兵士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小六子!”
一名满脸虬髯的百夫长冲了过去,探了探兵士的鼻息,又抓起一把霉米,双眼瞬间红了。
他猛地起身,提着那把米,大步流星地冲向一旁监发的军需处。
“王胖子!你他娘的给老子滚出来!”
军需处的棚子下,王胖子正搂着个小妾,喝着热茶,听着小曲,闻言不耐烦地掀开眼皮。
“哪个不长眼的在狗叫?”
“我叫你爹!”虬髯百夫长冲到他面前,将手里的霉米狠狠砸在他脸上,“我手下的兄弟,就是吃你这玩意儿吃晕过去的!你他娘的还是不是人!”
王胖子被砸得满脸米粒,顿时勃然大怒。
“放肆!一个小小百夫长,敢跟本官动手!”他尖叫一声,“来人!给我把这个犯上作乱的东西拿下!大刑伺候!”
几个王胖子的亲信立刻围了上来,与百夫长带来的人推搡在一起,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了起来。
“哎呀呀,这是做什么,做什么呢?”
许青一瘸一拐地路过,脸上挂着和事佬的笑容,挤进了人群。
“刘百夫长,消消气,消消气。王大人是总兵大人的内侄,你怎么能这么冲动呢?”
他这话听着是劝架,可总兵内侄四个字一出口,周围兵士的怒火烧得更旺了。
凭什么!就凭你是关系户,就能把我们当狗一样喂养吗!
许青又转向王胖子,一脸为难地叹了口气。
“王大人,您也多担待。兄弟们在前线拼死拼活,风餐露宿,回来就想吃口热乎饭。这米……确实是有点说不过去。唉,大家都不容易啊!”
他一句大家都不容易,瞬间将所有兵士的情绪彻底点燃。
我们不容易,是为国戍边!你王胖子不容易,是贪得还不够多吗?!
“反了!反了!连你一个新来的瘸子也敢教训我!”王胖子气得浑身肥肉乱颤,“都给我打!往死里打!”
“住手!”
一声怒喝传来,钱峰带着人黑着脸赶到现场。
他看着乱糟糟的场面,肺都快气炸了。这才几天,就要搞出兵变来了?
他刚想开口呵斥,将事情压下去。
许青却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飞快地说了一句。
“大人,这是个机会。”
钱峰一愣。
没等他反应过来,许青已经站了出来,对着全场兵士朗声说道:
“各位兄弟!静一静!听我说一句!”
他这一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今天这事,错不在刘百夫长,他也是为兄弟们出头!错也不在王大人,他也是按规矩办事!”
许青话锋一转,猛地一拍自己的胸脯。
“错在我!是我这个新上任的军需处主簿,没有当好这个家!是我无能!”
他对着所有兵士,深深鞠了一躬。
“我许青,愿意拿出我所有的俸禄,去城中粮商那里,给大家买一批好米!今天,必须让守卫镇北关的每一个兄弟,都吃上一顿饱饭!”
下一秒,雷鸣般的欢呼声炸响!
“许主簿仁义!”
“许主簿!我们给你磕头了!”
无数兵士激动得热泪盈眶,他们看向许青的眼神,充满了感激与崇拜。
王胖子愣住了,随即发出一声嗤笑:“呵,就你那点俸禄?够买几斤米?在这里收买人心,装什么大头蒜!”
钱峰也皱起了眉头,他觉得许青此举太过冲动,简直是胡闹。用自己的钱去填军需的窟窿,这是天底下最蠢的办法。
……
第二天。
当十辆装得冒尖的大车,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驶入校场时,整个镇北关都轰动了。
“开仓!放米!”
随着许青一声令下,十个巨大的麻袋被划开,雪白饱满的精米如同瀑布一般倾泻而下,在阳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
整整五千斤!
兵士们欢呼着,雀跃着,甚至有人扑过去,用手捧起大米,激动地痛哭流涕。
王胖子站在远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五千斤精米!这他娘的怎么可能!他一个穷酸主簿,哪来这么多钱?
“去查!给我去查!这米是哪来的!”他对着身边的亲信低吼。
很快,消息传了回来。
“大人,查清楚了……米是从城中最大的粮行德顺祥运来的,票据齐全,是许青亲自去买的,银货两讫。”
德顺祥?怎么可能!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的许青,正看着欢呼的人群,心里乐开了花。
【叮!检测到宿主行为极大提升了军心士气,获得民望武力值 2!】
*嘿,王胖子,老子花的钱,买的可是你刚从军仓里偷出去,卖到黑市的赃物!现在物归原主,你说你气不气?*
那德顺祥的老板,在老马的牵线下,被许青一通【销售】技能忽悠,早就成了他的临时盟友,心甘情愿地配合他演了这出合法购粮的大戏。
许青花的,不过是几两银子的过路费。
兵士们吃上了十年没见过的白米饭,一个个精神焕发,看许青的眼神,就像在看活菩萨。
钱峰站在营房的窗边,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完全看不透这个年轻人了。
他以为许青是头狡猾的狐狸,却发现他拥有自己都无法想象的财力和资源调动能力。
这不是枭狐。
这是一条潜伏在浅滩的龙!
……
总兵府。
“啪!”
一个名贵的瓷杯被狠狠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魏通一脚将王胖子踹翻在地,脸上满是狰狞的怒火。
“废物!蠢猪!一个刚来的瘸子,就把你耍得团团转!还让他收买了军心!本将养你何用!”
王胖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一句话也不敢说。
魏通在房中来回踱步,眼神阴鸷。
他意识到,他彻底小看了那个叫许青的瘸子。
此人绝不能留!
“传我将令!”魏通猛地停下脚步,眼中杀机毕露,“从即刻起,封锁军营!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违令者,斩!”
他要将许青彻底困死在军营里,断了他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他要让这条刚要抬头的小龙,活活憋死在泥潭里!
……
封营的命令,很快传遍了全军。
许青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
他没有丝毫慌乱,反而转身就去了钱峰那间破败的营房。
一进门,他就换上了一副愁云惨淡、忧心忡忡的表情。
“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啊!”
他对着钱峰大倒苦水。
“魏将军突然把营门一封,不许任何人出入,您交代给属下清查军需库房的公务,这……这可就进行不下去了呀!”
他顿了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忧虑地补充道:
“而且,大人,我这几天在军需处看账本,发现咱们的粮草补给线本就紧张。现在又听说北原的蛮子最近不太安分,时有异动。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因为封营断了城外的粮草补给……万一出了什么事,这个责任……”
许青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
钱峰心领神会。
他猛地一拍桌子,干瘦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冷厉。
好你个魏通!
你这是要用贻误军机的大罪,来困死我的人!
“许青,你做得很好。”钱峰深深地看了许青一眼,“这件事,本官来处理。”
他当即穿上四品御史的官服,带着亲兵,径直走向总兵府。
“魏通!给本官出来!”
钱峰手持兵部令符,站在总兵府门前,声若洪钟。
魏通黑着脸走了出来。
“钱大人,不在你的破营房里待着,来我这里做什么?”
“我来问你!”钱峰将令符举到他面前,厉声质问,“你以何名义封锁军营?莫非是要阻碍兵部公务,贻误军机不成!若是北原人趁机来犯,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一顶贻误军机的大帽子扣下来,魏通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他可以不给钱峰面子,但不能不给兵部面子。
他可以羞辱钱峰,但绝不敢背上通敌的罪名。
“……钱大人多虑了。”魏通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本将只是为了整肃军纪。既然大人有公务在身,那这封锁……自然可以解除。”
“开城门!”
在魏通不甘的怒吼声中,紧闭的镇北关大门,缓缓打开。
远处,许青看着这一幕,脸上依旧是那副憨厚老实的表情。
他的心里,却已经勾勒出了一幅宏伟的蓝图。
借钱峰这把刀,斩断了魏通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