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中,金铁交鸣之声愈发急促,火星四溅。
老马的攻势,没有半分停歇。
“剔骨!”
他低喝一声,刀锋一转,贴着黑袍人格挡的手臂削去,角度刁钻,直奔关节筋络。
黑袍人怪叫一声,身形暴退,宽大的袖袍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下面干枯的手臂,上面已经好几道血痕。
“分筋!”
老马得势不饶人,一步跟上,菜刀由下至上,反手一撩!
这一刀,不求伤敌,只为断其发力根基。
黑袍人被这套完全不讲章法的打法逼得手忙脚乱。
他的武功路数诡异阴狠,讲究一击毙命,可面对老马这种庖丁解牛般的打法,浑身的气力竟无处可使。
每一招都被提前预判。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和一个人对敌,而是在被一个经验老到的屠夫,按在案板上,等待开膛破肚。
“铛!铛!铛!”
又是十几招硬拼,黑袍人被震得气血翻涌,连退七八步,脚下的青石板寸寸碎裂。
再打下去,必死无疑!
“你我无冤无仇,何必死战!”
黑袍人沙哑地嘶吼一声,猛地双掌拍出,带起一阵腥臭的黑风,逼退老马半步。
他抓住这千载难逢的空隙,毫不犹豫,转身就跑!
身形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直奔总兵府的高墙。他看出来了,这胖子只想缠住他,似乎并无死战之心。只要脱离战场,天高海阔,谁也奈何不了他!
魏通的死活,与他何干!
看着他逃窜的背影,老马撇了撇嘴,脸上那不耐烦的神情更重了。
“赶着回去做饭呢,没工夫跟你耗。”
他嘟囔了一句。
就在黑袍人即将跃上墙头的瞬间,老马眼中精光一闪。
他站定在原地,握着菜刀的右手猛地向前一甩!
“嗖——!”
那把破旧的菜刀,脱手而出!
它化作一道无法用肉眼捕捉的乌光,没有发出任何破空之声,速度却比之前任何一刀都快了三倍不止!
后发先至!
致命的危机感。
他猛地回身,双掌之上黑气缭绕,想用自己无坚不摧的手掌,硬生生夹住这夺命的一刀!
可他失算了。
那道乌光在距离他手掌还有三尺远时,突然划过一道极其诡异的弧线。
它绕开了他的双掌。
“噗嗤!”
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
黑袍人的身体在半空中猛地一僵,然后重重地摔落在地。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左侧肋下。
那把油腻的菜刀,刀柄在外,刀身已经完全没入,精准地从肋骨的缝隙中,穿透了他的心脏。
“一……一个……厨子……”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眼中是无尽的困惑与不甘。
他至死也没想明白,一个终日在灶台边打转的伙夫,为何会有如此惊天动地的修为。
更想不明白,对方为何杀得如此果断。
黑袍人的身体抽搐了两下,再无声息。
所有人都看着那个倒下的鬼影,又看了看那个站在场中,仿佛只是随手扔了一块石头的胖伙夫。
老马看都没看地上的尸体一眼,迈着四方步,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
他弯下腰,抓住刀柄,用力一拔。
“噌!”
菜刀带着一腔黑血被拔出。
他嫌弃地在黑袍人那身价值不菲的袍子上蹭了蹭,将血迹擦干,这才心满意足地将菜刀重新别回了后腰。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走回刚才丢下鸡腿的地方,弯腰捡起那半只沾了沙土的鸡腿,拍了拍,毫不在意地又啃了一口。
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大战,那惊世骇俗的一掷,都只是做饭前的开胃小菜。
演武场另一头。
魏通呆呆地看着黑袍人倒下的尸体。
就这么死了。
被一个厨子,用一把菜刀,像杀鸡一样杀了。
“不……不……”
他脸上的血色,在这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死灰。
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完了。
他的枭雄梦,他的王图霸业,他忍辱负重数十年的一切,都随着那把菜刀的掷出,碎得一干二净。
他失神了。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身后,一双充满了刻骨仇恨的眼睛,已经锁定了他很久。
正是那名因父仇而心生叛意的亲卫队长!
他看到了魏通的失魂落魄。
亲卫队长眼中厉色一闪,牙关紧咬,仇恨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他猛地从魏通身后暴起,将全身的力气都灌注在手中的横刀之上!
“噗——!”
锋利的刀尖,没有丝毫阻碍地从背后捅进了魏通的后心!
“国贼!”
“还我爹命来!”
亲卫队长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悲愤至极的怒吼!
“呃啊——!”
剧痛让魏通从失神中惊醒,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猛地回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曾经最信任的心腹。
然而,他没有机会再说什么了。
“杀了他!”
“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诛杀国贼!”
短暂的死寂之后,所有哗变的士兵,如同潮水一般,一拥而上!
他们眼中的恐惧已经被复仇的狂热所取代。
无数的刀,无数的枪,瞬间将魏通淹没。
“不——!”
魏通最后的惨叫,被淹没在兵器的丛林之中。
曾经威风八面、掌控数万人生死的镇北关总兵,这个身上流着一半蛮族之血的野心家,最终,没有死在沙场之上,而是以一种最屈辱、最不堪的方式,被自己曾经的部下,乱刃分尸。
血雾弥漫。
当人潮散去,地上只剩下一滩无法分辨形状的血肉。
沙丘之上。
钱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他放下望远镜,整理了一下官袍,脸上恢复了御史的威严。
他走上前去,在那堆血肉中踢了踢,找到了那枚代表总兵身份的印信。
他举起印信,用尽全身力气,高声宣判:
“国贼魏通,通敌叛国,倒行逆施,罪大恶极!”
“今,已然伏诛!”
“首恶已除,胁从不问!”
他的声音传遍了整个镇北关。
所有士兵,无论是哗变的,还是魏通的旧部,都停下了动作,默默地看着他。
镇北关上空,持续了半夜的阴云,不知何时,已经散去。
一缕晨光,刺破云层,照在了这座饱经风霜的雄关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