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灼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看着许青,心里直打鼓。
按我的规矩来?
什么规矩?
许青没有回答。
他坐回主位。
当着所有北原使者的面,他将那条伤腿翘到面前的桌案上。
动作粗野,姿态嚣张。
“第一。”
许青伸出一根手指。
“战争赔款。”
呼延灼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强行挤出笑容。
“将军说的是,我们大单于已经准备了厚礼……”
“厚礼?”
许青发出一声嗤笑,打断了他。
“那点东西,是打发乞丐的。”
他竖起三根手指。
“白银,三百万两。”
“战马,五千匹。”
“一分,不能少。”
“什么!”
呼延灼的身体猛地绷直,像是被针扎了一样。
他脸上的谦卑再也维持不住。
“许将军!这不可能!我们整个北原,一年也刮不出三百万两白银!你这是敲诈!”
“敲诈?”
许青抬起眼皮,那双看似慵懒的眼睛里,寒光一闪而逝。
“我就是在敲诈你。”
“你待如何?”
他的脸上,瞬间涌起一股悲愤。
声音嘶哑,带着血气。
“我镇北关,此役阵亡三百八十一人!”
“他们都是家里的顶梁柱,抚恤金要多少钱,你北原来算!”
“我这城墙,被你们砸出九十二个缺口!”
“一砖一石,一工一卒,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你北原来算!”
“还有我这关内的百姓!”
“牛羊被惊,鸡不下蛋,孩童夜夜噩梦!”
“这笔惊吓帐,你北原来算!”
他越说越激动,右手猛地拍在自己的断腿上。
“砰!”
一声闷响回荡在议事厅。
“还有我这条腿!”
“为国!为民!断了!”
“我才二十出头!”
“下半辈子,就是个瘸子!”
“这笔账,你们北原,赔不赔得起?!”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砸在呼延灼心口。
每一句,都带着血。
每一字,都无法反驳。
旁边的钱峰都看呆了。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偷袭别人,还能把自己说得如此悲壮,如此占理。
呼延灼张着嘴,脑子一片空白。
是啊……
死了那么多人。
将军腿都断了。
要三百万,好像……
不对!
这他娘的都是歪理!
呼延灼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他清醒过来。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的慌乱。
“将军的损失,我们愿意补偿,但这数目……”
他试图将话题拉回谈判桌。
“大单于是带着十足的诚意来的,或许我们可以谈谈……”
“诚意?”
许青冷笑一声,直接打断他。
他从怀里,缓缓掏出一份卷宗。
啪。
卷宗被扔在呼延灼面前的地上。
“第二个规矩。”
“把上面的人,交出来。”
许青的语气,没有一丝温度。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是谁。”
呼延灼的视线落在卷宗上。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名单!
他居然有名单!
这本该是王庭的绝密!
是安国公通过魏通,在草原布下的暗棋!
交出这些人,王庭等于自断一臂!
那些部落会立刻反叛!
整个北原,都会因此陷入内战!
呼延灼看着许青,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真正的恐惧。
这个年轻人,不是在谈判。
他是在索命。
议事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呼延灼站在那里,进退两难。
答应任何一个条件,北原都将万劫不复。
不答应……
他毫不怀疑,自己今天走不出这座关城。
许青看着呼延灼那张憋成猪肝色的脸,心里清楚。
火候,到了。
他没有再逼迫,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
每一秒,对呼延灼都是煎熬。
终于,许青放下了茶杯。
“看来,这两条路你都走不通。”
他看着冷汗直流的呼延灼,语气平淡。
“钱,你赔不起。”
“人,你不敢交。”
“既然如此,我给你第三条路。”
呼延灼猛地抬起头,像个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开放边境互市。”
许青说出了这六个字。
呼延灼的眼睛瞬间亮了。
互市!
这正是北原梦寐以求的东西!
盐、铁、布匹、茶叶!
这些是草原的命脉!
“将军此话当真?!”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当然。”
许青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不过。”
他话锋一转。
“互市,得按我的规矩来。”
“第一,所有想来交易的商队,必须在镇北关登记,挂我青衣商队的旗。”
“我,平北将军许青,保他们一路平安。谁动他们,就是动我。”
“第二,所有交易,只能在镇北关内进行。”
“第三,也是最后一点。”
许青伸出一根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点。
“所有交易额,我抽一成。”
“算是……管理费。”
“不过分吧?”
呼延灼的呼吸,瞬间停止了。
他全明白了。
前面那两个条件,是把他往死路上逼的屠刀。
而这第三个条件,才是真正的目的。
这不是合作。
这是用一根活命的绳索,套住了整个北原的脖子!
从此以后,北原人吃什么、用什么,价格是多少,全由许青一人说了算。
他扼住了北原的经济命脉。
这是一个根本无法拒绝的阳谋。
因为北原,太需要那些物资了。
拒绝的代价,是整个草原的寒冬。
就在呼延灼天人交战,冷汗与热汗交替冒出时。
许青仿佛想起了什么,随口提了一句。
“对了,听说你们草原有种叫‘雪龙涎’的药材?”
“能治些疑难杂症。”
呼延灼心里猛地一跳!
来了!
他此行最隐秘的任务!
他强压住内心的波澜,装作思索的样子。
“雪龙涎?似乎听过,是一种很罕见的药材,价值连城。”
“哦。”
许青点了点头,一脸无所谓。
“我家里有个长辈,身子骨不太好,大夫说或许用得上。”
他看向呼延灼,像是做出了一个巨大的让步。
“这样吧。”
“互市开放后,你们若是能帮我弄到这东西,越多越好。”
“那三百万两的赔款,我可以给你们打个八折。”
“够意思吧?”
呼延灼彻底懵了。
他的大脑已经停止了运转。
强硬勒索、政治清洗、经济控制、利益诱惑……
一环扣一环,一步套一步。
自己那个绝密的任务,就这么被他轻描淡写地摆上台面,变成了讨价还价的筹码。
自己,从头到尾,毫无还手之力。
他看着眼前这个翘着腿的瘸子将军。
对方像一头恶狼。
不。
狼只吃肉。
他连骨头都要敲碎,吸干里面的骨髓!
“这……此事体大……”
呼延灼擦了擦额头的汗,声音干涩。
“我需要……回去禀报大单于。”
“去吧。”
许青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一只苍蝇。
“给你三天。”
“三天后,我要看到诚意。”
“否则,我亲自带兵去你们王庭,找大单于聊。”
呼延灼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出了议事厅。
许青看着他狼狈的背影,嘴角慢慢翘起。
他拿起桌上那份名单。
指尖,在第一个名字上轻轻划过。
安国公。
你想玩。
我就陪你玩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