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灼那帮人,连滚带爬地逃了。
前脚刚踏出关门,后脚,许青就把手底下最核心的几个人,全都叫进了帅帐。
钱峰,老马,还有几个在守城战里拿命换了功劳的青年军官。
帐内,死寂。
所有人都站得笔直,冷汗却从额角滑落。
没人知道将军要做什么。
赏赐?不像。
那杀气腾腾的样子,更像是要问罪。
许青一言不发,走到桌前。
“锵!”
一把卷了刃的环首刀被他砸在桌上。
刀锋上的缺口,像野兽的獠牙。
“啪!”
一件心口破了个大洞的皮甲,跟着被扔了上去。
那是前天一个战死小旗官的遗物。
许青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朝廷的军饷,你们谁见到了?”
众人沉默,头垂得更低。
“北原人的弯刀,你们谁没见过?”
依旧沉默。
许青的声音陡然转冷。
“靠朝廷,我们都得死。”
“所以,我们得自己找活路。”
他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砸进每个人的心脏。
“从今天起,成立‘镇北商号’。”
话音未落,钱峰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他往前抢上一步,声音都在发颤。
“将军!万万不可!”
“私设商号,与朝廷争利,这是谋逆的大罪!”
其他几个年轻军官也懵了,他们不懂什么大罪,只知道钱峰的反应,说明这事能要人命。
许青冷冷地看着他。
“我只问你,我们现在去库房,能找出几件不破洞的甲?能找出几把不卷刃的刀?”
钱峰哑口无言。
“我们不搞钱,拿什么养兵?拿什么守关?”
许青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
“等北原人破了关,屠了城,你再去跟阎王爷喊你的‘不可’吗?!”
钱峰被骂得一个哆嗦,嘴唇翕动,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许青转向老马。
“老马,我让你练的那支队伍,拉出来。”
老马猛地抬头,眼中精光一闪。
“将军!”
“从今天起,他们不叫‘青衣’。”
许青的手指重重敲在地图上的镇北关上。
“他们叫‘镇北关贸易安全巡查队’!”
“不归商号,归我平北将军府节制!”
“他们的任务,就是武装维护互市安全,清剿一切敢在镇北关地界上动手的盗匪、马贼、以及北原杂碎!”
钱峰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明白了。
这不是私军。
这是平北将军节制下,维护边境贸易安全的“官方”力量!
许青这是用朝廷赋予的“边将之权”,给自己扯了一张虎皮!
有了这层皮,这支队伍就能名正言顺地扩充、持械、杀人!
高!
太高了!
钱峰看着许青,后背的冷汗瞬间变成了热汗。
几个年轻军官也反应了过来,粗重的呼吸声在帐内此起彼伏。
他们都是穷苦出身,跟着许青,就是为了搏个命。
现在,许青给他们指了一条活路,一条能让他们活得像个人的路!
许青很满意他们的反应,他要的,就是这股被逼到绝路后的狼性。
他放缓了语气,问了一个问题。
“你们说,我们当兵,拼死拼活,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个年轻军官下意识地回答:“为……为国尽忠!”
“狗屁!”
许青直接骂了回去。
“是为了顿顿有肉吃!”
“是为了家里的婆娘孩子能有口热饭!”
“是为了自己兜里有几个响当当的银子,休沐时能去城里喝顿好酒!”
这番粗鄙不堪的话,却让那几个年轻军官的眼睛瞬间红了。
许青伸出三根手指。
“商号赚来的钱,三成,用来补充军备!给兄弟们换最好的甲,最快的刀!”
他又伸出三根手指。
“三成,直接发下去!”
“从你钱峰,到城楼上站岗的哨兵,再到伙房里烧火的,只要是我镇北关的人,人人有份!”
整个帅帐,彻底炸了。
“什么?!”
“人人有份?”
一个年轻军官双拳紧握,指甲都嵌进了肉里,声音颤抖地问。
“将军……我……我一个烧火的,也有份?”
“有!”
许青斩钉截铁。
“在我镇北关,没有高低贵贱,只有同生共死的兄弟!”
“轰!”
所有人的血,在这一刻彻底被点燃。
他们再看许青的眼神,已经不是敬畏,而是狂热!
从此以后,谁敢动镇北商号,就是动所有人的饭碗!
不用许青开口,这帮为了钱红了眼的兵,就能把对方生撕了!
钱峰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膛,他强压着激动,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将军……那……那剩下的四成呢?”
“三成,留给商号,把盘子做大。”
许青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说出了最致命的一句话。
“最后一成嘛……”
“以‘边贸税’的名义,上缴朝廷。”
“噗通——”
钱峰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他看着许青,像在看一个怪物。
点睛之笔!
这他娘的就是点睛之笔!
有了这一成“税收”,许青所有敛财的行为,都有了一块免死金牌!
我是在为国收税!谁敢反对?
我是在为朝廷创收!谁敢弹劾?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神仙都得趴下!
就在此时,帐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报!”
一名亲卫在帐外高声喊道:“将军!第一批南来的商队已到关外,但……但他们不敢进来!”
“为何?”许青眉头一皱。
“他们说关外几十里发现了北原人的游骑,怕带的大量金银被抢,想……想等官道安全了再说。”
帐内众人刚刚燃起的火焰,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
没人,就没钱。
一切都是空谈。
许青却笑了。
他看向已经彻底懵掉的钱峰。
“老钱,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你去传我的话。”
许青从桌上拿起一张空白的令纸,一支笔。
“告诉那些商人,金银太重,就存到我‘镇北商号’来。”
“我给他们这个。”
许青在令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下“镇北商号信用票据”几个大字,又签上自己的名字,盖上了平北将军的大印。
“拿着这张纸,在关内,想买什么买什么。”
“纸丢了,认账!”
“人死了,只要票在,他家人拿着,我一样认账!”
“我许青,用我这颗脑袋,还有整个镇北关的安危,给他们担保!”
钱峰接过那张还带着墨香的“票据”,只觉得它重如泰山。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心中再无半点怀疑,只剩下混杂着恐惧与狂热的崇拜。
钱峰一言不发,攥紧了那张纸,对着许青重重一拜。
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帅帐。
帐外,风声呼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