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是在探底,看这老乞婆还能掏出多少。
袁梦的心在滴血,那枚铜钱是她最后的试探和鱼饵。
她脸上却露出更加卑微焦急的神色,甚至带上了哭腔:“婆婆……老婆子……老婆子就这点……实在是……求您发发慈悲……那娃儿还小……离了娘活不了啊……”她一边说,一边用空着的那只手徒劳地在身上摸索,仿佛想再找出点什么,却一无所获,只剩下绝望。
黑牙婆看着她这副样子,眼底最后一丝疑虑也消失了,只剩下全然的鄙夷和贪婪落空后的不耐烦。
“行了行了,哭穷也没用。”黑牙婆失去了耐心,挥挥手,“等着吧,有消息自然告诉你。赶紧走,别堵在我门口碍事!”说着就要关门。
就在这时,袁梦似乎因为绝望而腿软,身体一个趔趄,向前扑去,一只手“下意识”地撑向即将关闭的门板,另一只藏在袖中的手,却借着身体的掩护,极其迅速地将那根尖利的铜簪,朝着门轴下方一个不易察觉的缝隙里,狠狠一别!
动作快如闪电,隐蔽至极。
“哎哟……”她发出一声痛呼,顺势站稳,连连道歉,“对不住对不住,老婆子没站稳……”
黑牙婆嫌恶地瞪了她一眼,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砰地一声彻底关上了门,还从里面传来了插门闩的声音。
袁梦被关在门外,脸上的卑微和绝望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冰冷的锐利和一丝计谋得逞的狠色。
她慢慢直起身,看了一眼那紧闭的黑门,尤其是门轴下方那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凸起,然后转身,步履蹒跚地朝着巷口走去。
躲在一旁的袁三槐悄无声息地跟了上来。
回到藏车的巷口,袁家人都紧张地围了上来。
“娘!怎么样?”袁大柱急问。
王氏更是扑上来,抓住袁梦的胳膊,眼睛红肿得像桃子:“娘!狗蛋呢?有消息了吗?”
袁梦甩开她的手,目光扫过众人,声音低沉而急促:“人就在里面。那老妖婆认了钱,但嫌不够,还想榨更多。她暂时不会动狗蛋,等着敲诈我们。”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冷光:“我在他们门轴上做了手脚,门闩卡不死了。老三。”
她看向袁三槐:“你立刻绕到院子后面去看看情况,找找有没有矮墙、狗洞或者疏于看守的地方。摸清情况就回来,千万别打草惊蛇!”
“老大,老二,老四,老五!”她看向另外四个儿子,“抄起车上的棍棒柴刀!准备好!等老三回来,听我号令!”
“娘,您是要……”袁二栓呼吸急促起来。
袁梦脸上露出一抹近乎残酷的冷静:“等天黑!”
“他们做的是见不得光的买卖,白天不敢太张扬。天黑后,才是他们活动的时候,但也正是他们最容易松懈的时候!”
“既然‘讲价’讲不通……”
她的目光如同荒野里的饿狼,闪烁着嗜血的寒芒。
“那老娘就给他们来个……黑吃黑!”
夜色如同浓墨,迅速染透了同安镇破败的屋檐巷弄。
白日里那点稀薄的热气散去,阴冷潮湿的寒意从石板缝里、墙角处丝丝缕缕地渗出来。
藏身的巷口更是冷得刺骨。
袁家人挤在牛车旁,没人说话,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和王氏偶尔控制不住的抽噎。
恐惧和紧张像无形的鞭子,抽打着每个人的神经。
袁梦靠坐在车辕上,闭着眼,仿佛睡着了。
但仔细看,她搭在膝盖上的手,指节捏得发白,微微颤抖着。
她在积蓄力量,也在等待。
终于,一阵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靠近,袁三槐如同融化的阴影般悄无声息地回来了。
“娘。”他压低声音,气息微喘,“院子后面有个矮墙,塌了半截,能翻进去。墙根堆着杂物。院里靠西有个厢房,窗户糊着厚纸,但能听见里面有小孩哭声,不止一个!门口有个汉子抱着刀打盹。正屋亮着灯,有说话声,像是那老妖婆和几个男的。”
袁梦猛地睁开眼,眼底没有丝毫睡意,只有冰冷的寒光。
“好。”她吐出一个字,站起身。
袁大柱、袁二栓、袁四喜、袁五墩立刻握紧了手中简陋的“武器”——赶车的鞭杆、劈柴的钝刀、粗硬的木棍。
他们的脸上混杂着恐惧和豁出去的狠劲。
“老大,老二,你俩跟着老三,从后面矮墙进去。目标西厢房,解决看门的,找到狗蛋,立刻撤!不要恋战,不要惊动正屋的人!”袁梦语速极快,指令清晰。
“老四,老五,你俩守在正门附近我之前做手脚的地方。听到里面有任何大的动静,或者看到有人从正门跑出来,就使劲敲盆喊‘走水了’!制造混乱,越大声越好!”她将车上一个破旧的铁皮盆塞给袁四喜。
“我呢?娘!”王氏抓住袁梦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她肉里。
“你!”袁梦盯着她,目光如刀,“和魏氏一起,守在巷口!看好车和喜娃!如果我们一炷香内没出来,或者里面炸了锅,你们立刻赶车往镇外跑!能跑多远跑多远!别回头!”
王氏的脸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魏氏紧紧搂着喜娃,浑身发抖。
“记住!”袁梦的目光扫过所有儿子,“我们是去偷人,不是去拼命!手脚要快,动静要小!得手就撤!老三,带路!”
没有犹豫的时间。
袁三槐一点头,立刻带着袁大柱和袁二栓,如同三只夜行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没入更深的黑暗,朝着院子后方绕去。
袁四喜和袁五墩也猫着腰,贴着墙根,小心翼翼地朝正门方向摸去。
袁梦自己则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破旧的衣衫,朝着正门走去。
她没有躲在暗处,反而走到了那扇黑漆木门的正前方,在一个不远不近、能清晰看到门口却又不易被第一时间发现的距离站定,将自己佝偻的身影半掩在一个巨大的破瓦缸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