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跳得如同擂鼓,但眼神却异常冷静。
她是最后的保险。
如果后院失手,或者正门提前被惊动,她需要在这里制造最后的混乱,为儿子孙子们争取一线生机。
袖中的铜簪,再次被汗水浸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息都漫长得令人窒息。
后墙处。
袁三槐蹲在矮墙塌陷的缺口下,示意大哥二哥踩着他的肩膀上去。
袁大柱体重最大,动作有些笨拙,踩得袁三槐闷哼一声,但咬牙撑住了。
袁二栓紧随其后。
两人翻过矮墙,落在墙根的杂物堆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西厢房门口那个抱着刀打盹的汉子猛地惊醒,迷迷糊糊地抬头:“谁?”
就在他抬头的瞬间,早已借着阴影摸到近处的袁三槐如同猎豹般扑出,一只手死死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臂铁箍般勒住他的脖子,用力一拧!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
那汉子眼睛猛地凸出,身体抽搐了两下,便软了下去。
袁三槐轻轻将尸体放倒,拖到杂物堆后藏好。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快得让刚刚跳下来的袁大柱和袁二栓头皮发麻。
袁三槐指了指那扇锁着的厢房门。
袁大柱上前,试着推了推,纹丝不动。他急了,举起柴刀就想劈锁。
“慢!”袁三槐低喝,凑近门缝看了看,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根细长的铁丝——这是他平时修理农具的小玩意——伸进锁眼里,屏息凝神地拨弄了几下。
咔哒。
一声轻响,锁开了!
袁大柱和袁二栓看得目瞪口呆。
袁三槐轻轻推开房门。
一股混杂着霉味、尿骚味和孩子体味的污浊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里没有灯,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能看到地上蜷缩着七八个小小的身影,都被绳子捆着,嘴里塞着破布。
一双双惊恐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泪光。
“狗蛋!”袁二栓眼尖,一眼就看到角落里那个穿着灰布褂子、瑟瑟发抖的小身影,正是狗蛋!
他冲过去,一把扯掉狗蛋嘴里的破布,用柴刀割断绳子。
“爹……”狗蛋看到亲人,小嘴一瘪,哇地一声哭出来,又赶紧自己捂住嘴,眼泪大颗大颗地掉。
“别怕!爹带你回家!”袁二栓心疼得不行,一把将狗蛋抱进怀里。
“快走!”袁三槐低声道,警惕地看着外面。
与此同时,正门口。
袁梦的心算着时间,一炷香快到了。
后院似乎很顺利,没有惊动正屋。
但就在这时,正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喝得醉醺醺的汉子骂骂咧咧地走出来,似乎是准备到墙角小解,他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就朝着西厢房方向走去!
躲在破缸后的袁梦心脏骤然缩紧!
眼看那汉子越走越近,马上就要发现被藏起来的尸体和洞开的厢房门!
千钧一发!
袁梦猛地从破缸后站了出来,故意发出一声嘶哑的咳嗽!
同时,手里捏着的一块小石子,用力扔向正门方向,发出“啪”一声轻响。
那醉汉被咳嗽声和响声吸引,猛地回头,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袁梦。
“谁?!老不死的!你他妈还没滚?!”醉汉认出了袁梦,顿时火冒三丈,摇摇晃晃地就朝她走过来,完全忘了要去小解的事。
袁梦要的就是这个!她故意引开他!
她一边慢慢后退,一边用嘶哑的声音说道:“这位爷……行行好……我孙子……”
“滚你妈的!”醉汉不耐烦地挥手,加快了脚步。
后院,袁三槐听到了正屋门口的动静和袁梦的咳嗽声,脸色一变:“被发现了!快走!”
他率先翻出矮墙。
袁二栓抱着狗蛋紧随其后。
袁大柱断后。
就在袁大柱也翻出墙的瞬间,那醉汉似乎察觉到了后院的异常,猛地扭头看向西厢房方向,恰好看到袁大柱翻墙的背影!
“不好了,有人!”醉汉的酒瞬间醒了一半,扯着嗓子大吼起来,“来人啊!有贼!拐子闯进来了!”
正屋里顿时炸了锅!
骂声、脚步声、兵器碰撞声瞬间响起!
“敲盆!喊!”袁梦见状,知道再也藏不住,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正门方向嘶吼!
早就紧张得手心冒汗的袁四喜和袁五墩,听到吼声和里面的混乱,立刻跳起来,抡起棍子对着那破铁皮盆玩命地敲!
哐哐哐哐——!
“走水啦!救命啊!走水啦!”两人扯着嗓子,用变调的声音声嘶力竭地大喊起来!
寂静的夜被彻底撕裂!
巨大的敲击声和呼喊声在狭窄的巷子里回荡,格外刺耳!
附近原本黑着的窗户纷纷亮起了灯,传来了惊疑的询问和骂声。
正要冲向后院的打手们被这突如其来的“走水”喊声弄得一愣,脚步下意识地一缓。
而那个追袁梦的醉汉,也被这变故搞得有点懵。
就趁着这短暂的混乱!
袁梦猛地转身,不再后退,反而朝着那醉汉冲了过去!
在醉汉惊愕的目光中,她瘦小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一头撞在他肚子上!
醉汉猝不及防,被撞得踉跄后退,一屁股坐倒在地。
袁梦看也不看结果,扭头就朝着巷口狂奔!
她的肺像破风箱一样嘶吼,腿脚酸软,却不敢停下一步!
“妈的!死老婆子!别让那老货跑了!”黑牙婆气急败坏的尖叫声从正屋门口传来。
但已经晚了!
后院,袁三槐三人抱着狗蛋,已经狂奔着绕回了藏车的巷口!
“娘!快!”袁大柱看到狂奔而来的袁梦,急得大喊。
袁梦拼尽最后一口气冲进巷子:“上车!走!”
袁三槐一把将袁梦拉上车,袁大柱狠狠一鞭子抽在老牛身上!
袁二栓抱着狗蛋跳上车厢!
袁四喜和袁五墩也扔了盆棍,连滚爬爬地扑上车!
牛车如同受惊的野马,朝着镇外疯狂冲去!
身后,黑牙婆的院子里一片鸡飞狗跳,骂声、喊声、邻居被惊动的询问声混乱不堪。
有人试图追赶,但被“走水”喊声引来的混乱人群和黑暗中的岔路阻挡,很快就被甩脱。
牛车冲出同安镇破烂的镇门,沿着漆黑的官道一路狂奔,直到再也看不到镇子的轮廓,直到老牛累得口吐白沫速度慢下来,袁大柱才敢稍微放松缰绳。
车上,死里逃生的袁家人瘫倒在一起,剧烈地喘息着,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阵阵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