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谢知远的手机在床头震得嗡嗡响。
他迷迷糊糊地拿过来，锁屏上显示着七条未读消息，最上面一条是林晚照发来的截图——微博热搜榜第一，红底白字刺眼得让人眼睛生疼：#谢知远血染跑道#。
“昨晚你洗澡的时候，省台官微发布了决赛全程录像。”林晚照的语音带着刚睡醒的鼻音，“第三圈摔倒的时候，你膝盖蹭到跑道的血印被高清镜头拍得清清楚楚。现在评论区都在说……说你带伤破了纪录。”
谢知远掀开被子坐起来，后颈还沾着隔夜的汗。
他点开视频，画面里那个单膝跪地的身影突然放大——膝盖处的运动护膝被蹭破了巴掌大的一个洞，渗出的血珠正顺着小腿往下淌，在跑道上洇出一个淡红色的月牙。
“我当时根本没觉得疼。”他对着空气嘟囔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膝盖上的结痂。
系统给他的疼痛阈值加成早已随着“应急加点”耗尽了，现在每碰一下，都能想起跑道摩擦皮肤的刺痒感。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省队群消息。
周教练发了一段短视频，配文道：“看看你们这位新队友惹的麻烦”。
视频里赵天宇刚从训练馆出来，被几个举着手机的学生拦住了，额头上还挂着汗：“普通人摔一跤，呼吸节奏、步频全乱套了，他倒好，系完鞋带还能破十年纪录？”他扯了扯运动服领口，喉结上下滚动，“我不是针对谁，但这种成绩……恕我没法心服口服。”
评论区瞬间炸开了锅。
谢知远往下滑，“兴奋剂”“数据造假”这些词像针一样扎人眼睛。
他捏着手机的指节都泛白了，突然听见门被轻轻推开。
林晚照端着两杯豆浆站在门口，发梢还滴着水，显然刚洗完头。
她怀里抱着一本厚得像砖头的活页本，封皮上密密麻麻地记满了日期：“我把你从高二暑假开始的晨跑打卡、心率监测，还有每次受伤贴的膏药记录都整理好了。”她把本子放在他的膝盖上，指尖划过某页被咖啡渍染黄的纸，“昨天半夜匿名投给了‘田径人论坛’，标题我想了三个小时，叫《一个普通少年的千日奔跑》。”
谢知远翻开本子，第一页是2021年7月15日的打卡记录：“晨跑5公里，配速5分17秒，心率最高158”，旁边贴着一张模糊的自拍，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T恤，额头上挂着汗，背景是小区楼下的梧桐树。
再往后，每一页都夹着不同的东西——药店买膏药的小票、运动手环导出的月数据图，甚至有一张被雨水泡皱的便签，是林晚照写的：“今天下雨，你说‘跑湿的鞋比赢的奖牌重’，我信。”
“论坛版主刚私信我，说数据正在交叉验证。”林晚照坐下来，把凉掉的豆浆推给他，“但是……孙主任刚才给我发消息，说省队会议室十点开会，让你务必到场。”
省队会议室的空调开得太冷了，谢知远刚推开门就打了个寒颤。
孙主任正对着笔记本电脑来回踱步，屏幕上是实时舆情监控，红色预警信息不断跳出；周教练坐在长桌的尽头，手里捏着一支没点着的烟，烟灰缸里已经堆了半缸烟头。
“知远来了。”周教练把烟按灭，指节敲了敲桌面，“孙副领队说，现在舆论对国家队选拔有影响。”
“不是影响，是致命的影响。”孙主任猛地转身，镜片后的眼睛熬得通红，“总局那边已经打电话来问了，说如果不能在三天内平息质疑，选拔资格可能……可能暂缓。”
“放狗屁！”周教练拍桌子的声音震得茶杯都跳了起来，“省青赛是电子计时，录像全程存档，他的成绩白纸黑字摆在那里！难不成现在拿冠军还要先证明自己没开挂？”
谢知远盯着自己交叠在桌面上的手。
他能听见窗外的蝉鸣声，能听见孙主任的皮鞋跟叩在地板上的“哒哒”声，能听见周教练粗重的喘息声——但这些声音都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直到他开口说道：“教练，让我去参加‘体能公开日’吧。”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聚了过来。
谢知远抬头，看见林晚照正扒着会议室的门缝，睫毛上还沾着没擦干的水珠。
“所有测试项目现场测，心率、血压、肌肉耐力，全部公开。”他喉咙发紧，想起昨晚系统消失前的提示——“本能已成”，现在他所拥有的，只有三年来磨破的十二双跑鞋，和林晚照本子里每一页的晨雾与星光，“我要让他们看看，我跑的每一步，都是自己踩出来的。”
体能公开日当天，省体育场外的警戒线被挤得歪歪扭扭。
林晓芸举着话筒站在直播镜头前，耳麦里传来导播的声音：“观众席还有二十分钟坐满，准备切换谢知远热身画面。”
谢知远在跑道上做动态拉伸，膝盖处的旧伤被护膝裹得严严实实。
他能看见看台上林晚照举着笔记本冲他比“加油”的手势，能听见赵天宇在热身区和队友说话的声音：“等下我也跑，就当加赛。”
“3000米跑，预备——跑！”
发令枪响的瞬间，谢知远的呼吸就沉到了腹腔。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每一步落地时，小腿肌肉的收缩与放松，就像一台精密的仪器。
三圈过后，计时器跳到了10分02秒，看台上爆发出惊呼声——这比他平时训练的3000米成绩还要快15秒。
“立定跳远——2米91！”
“深蹲极限——180公斤，成功！”
当最后一项数据报出时，林晓芸的手都在发抖。
她对着镜头刚要说话，突然听见赵天宇的声音：“谢知远，敢不敢现在加场1500米？我陪你。”
跑道重新拉了起跑线。
谢知远看着旁边的赵天宇，对方的运动服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了，眼神却亮得像一团火。
发令枪再次炸响，前400米两人并驾齐驱，到第800米时，谢知远的膝盖突然抽了一下——那是初二运动会摔倒时留下的旧伤，阴雨天就会隐隐作痛。
“调整呼吸，分段控速。”他想起林晚照在笔记本里写的话，“把1500米拆成三个500米，每个500米只盯着前一个人的后颈。”他舌尖抵着上颚，步频提到了185，耳边的风声突然变轻了。
最后400米直道，谢知远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赵天宇的喘息声近在咫尺，他甚至能数清对方后颈有几颗汗珠。
“冲！”他右腿猛地发力，风灌进喉咙里，像吞了一把火。
电子屏红光闪烁：3分39秒17。
看台上的掌声掀翻了顶棚。
林晓芸举着话筒冲过来，直播镜头里她的眼尾都泛红了：“我必须向谢知远道歉！”她把心率监测仪的读数举到镜头前，“赛后静息心率42，这是长期系统训练才能达到的指标！”
赵天宇站在终点线外，胸膛还在剧烈起伏。
他摘下运动帽，露出被汗水打湿的头发：“我输给他，不冤。”他伸手拍了拍谢知远的肩膀，“能在旧伤发作时还保持节奏……这种韧性，我服。”
孙主任捏着刚打印的测试报告走进后台，纸页被他攥出了褶皱。
“总局来消息了。”他抬头看向谢知远，嘴角终于放松了一些，“国家队选拔初筛名单，你是第一个。”
当晚，林晚照的小说平台弹出了新章节。
标题是她咬着笔杆想了半小时才想出来的：《他跑的不是赛道，是命》。
评论区瞬间被“看哭”“这才是青春”刷满了，谢知远窝在她的床头翻看评论，突然指着一条留言笑了：“这个‘跑者阿杰’说，你的投稿论坛帖子他翻了三遍，确认所有数据都能对应。”
林晚照凑过去，发梢扫过他的手背：“那……你看到最后那条吗？”
最后一条留言是她匿名发的，只有一句：“他跑过的每一步，都有人替他数着。”
谢知远关掉了手机，月光从窗户透进来，洒在两人交叠的手上。
系统界面在他意识里最后闪了闪，像一颗快熄灭的星子，只留下一行小字：“本能已成，系统退隐。”
“明天早上八点。”林晚照突然说道，“国家体育总局发来消息，让你后天去参加誓师大会。”她翻出手机，屏幕上是一封邮件，标题是《关于东京奥运会田径项目集训的通知》。
谢知远望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色，远处有早起的晨跑者跑过，脚步声轻得像一句誓言。
他摸了摸林晚照的发梢，轻声说道：“以后别写‘他’了，写‘我们’。”
风掀起窗帘，吹得床头的训练笔记哗哗作响。
某页被夹了三年的梧桐叶飘了下来，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那是2021年7月15日，他第一次晨跑时，林晚照偷偷夹进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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