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加护病房的空气带着消毒水和精密仪器运行的低鸣。陈默躺在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平稳了许多，监护仪上的数字稳定在安全区间。他身上连着各种管线，胸口微微起伏，贴身的病号服下，那枚太极徽章隔着纱布，散发着一种温和而内敛的凉意，如同沉睡的寒潭。
张铁山站在巨大的单向玻璃观察窗外，布满血丝的双眼紧紧盯着里面的陈默，指间夹着的烟忘了点燃。技术科关于【兑三】DNA和生物蛋白粘合剂的报告像一块冰冷的巨石压在他心头。权限加密的代号…这水太深了。
“张队。”一个清冷、干练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张铁山猛地回头。门口站着一位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子。她约莫二十五六岁，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职业套装，勾勒出利落的线条。一头乌黑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张极为精致的脸庞。五官立体，鼻梁挺直，嘴唇薄而唇线清晰，透着一股不近人情的冷冽。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瞳仁是罕见的深琥珀色，此刻正透过观察窗，冷静地审视着病房内的陈默，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不带丝毫情绪波动。
她身边跟着两名穿着黑色西装、气息精悍沉凝的年轻男子，如同两尊沉默的门神。
“冯专员。”张铁山掐灭没点的烟，神色凝重地点头。这就是老首长派来的“最高级别”支持——国安九处特别调查科高级专员，冯娜娜。她负责“异常项目”和涉密权限调查。
冯娜娜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她的视线依旧锁定在陈默身上，或者更准确地说，是锁定在陈默胸口的位置。“目标生命体征已稳定。‘坎’之力的反哺修复效果超出预期。”她的声音毫无波澜，像是在陈述实验数据，“‘兑’之煞气侵蚀被中和转化率87.3%，残余部分被‘坎’本源压制，暂无爆发风险。”
张铁山心头一凛。她果然知道徽章的事！而且知道得比他还清楚！坎？兑？她用的是和系统提示一样的词汇！
“冯专员，陈默他…”
“张铁山队长，”冯娜娜打断他，终于将视线移开，那双深琥珀色的眸子看向张铁山，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你的报告我看了。郑百川、王大奎、刘建军、孙启明、钱贵。‘發’、‘中’、‘白板’、‘東’…还有赵德柱、孙大勇。以及，最重要的，两枚‘兑卦’徽章持有者，和一个…‘坎卦’的初醒者。”她准确无误地报出所有关键信息，语气平淡得像在念名单。
“现在，我需要你移交所有相关物证，包括赵德柱、孙大勇的个人物品、尸体解剖权（若死亡）、现场提取的麻将牌、合金钢盘、生物蛋白粘合剂样本、DNA报告，以及…”她的目光再次投向病房，“他体内那枚‘坎卦’徽章的实时监控数据。立刻。”
命令的口吻，不容置疑。
张铁山眉头紧锁，一股被越俎代庖的怒意涌上，但他压住了。对方的权限和代表的部门，他得罪不起。而且，陈默的情况确实需要更专业的监控。
“物证可以移交部分关键样本，但原始物证和案件侦查主导权，必须留在市局！这是原则！”张铁山声音低沉，带着刑警队长的强硬，“至于陈默…他是我的警员！在事情没有定论之前，他必须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接受治疗！监控数据可以共享，但核心监护权不能移交！”
冯娜娜静静地看着张铁山，深琥珀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她微微颔首：“可以。物证关键样本和实时监控数据共享。陈默的监护权暂时保留在市局，但九处将派驻医疗和技术小组24小时监控。他的状态，尤其是徽章活性，有任何异常波动，必须第一时间向我报告。”
“另外，”她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冰冷，“关于代号【兑三】的DNA信息，国安内部数据库已解密部分关联信息。”
张铁山精神一振！
冯娜娜从身边一名黑衣人手中接过一个薄薄的加密平板，指尖在上面快速滑动几下，调出一份文件，屏幕转向张铁山。上面是一个男人的基础信息，照片处却是一个黑色的剪影，标注着【权限不足】。
“【兑三】，真名未知。活跃于东南沿海古董走私及地下洗钱网络。擅长伪装、精密器械制造、化学药剂配制。有确切证据表明，他服务于一个代号‘八仙桌’的神秘组织，是该组织的核心技术人员之一，专门负责‘信物’的制作、维护和…回收。”冯娜娜的声音毫无起伏。
“八仙桌？！”张铁山瞳孔骤缩！麻将牌！信物！对上了！
“郑百川案合金钢盘上残留的DNA和生物蛋白粘合剂，确认属于【兑三】。这意味着，他亲自参与了处理郑百川的‘發’字牌，或者…在郑家留下了新的‘信物’。”冯娜娜的目光扫过病房里的陈默，“而‘兑言未绝’，赵德柱的遗言，结合钱贵手中的‘東’字牌，以及孙启明未死（重伤昏迷）的事实，审判序列并未完成。‘八仙桌’的下一个目标，很可能是序列中代表‘终结’或‘归零’的——‘白板’。”
“白板…”张铁山咀嚼着这个词，寒意更甚。
“目标身份推测，”冯娜娜继续道，调出另一份文件，这次有清晰的照片，“孙启明未死，钱贵已死，郑百川已死。序列中断。组织需要重新‘洗牌’或‘补位’。最可能的新目标：当年‘永鑫’事故中，拿了巨额‘封口费’并协助厂方掩盖真相的关键证人，原安监科科长——**周伟**。他目前化名‘周明’，在邻省经营一家建材公司。”
屏幕上出现一个秃顶微胖、笑容市侩的中年男人照片。
“我们的人已经监控周伟（周明）一周，未发现异常。但就在今天凌晨，他名下公司账户有一笔来源不明的大额境外资金注入。同时，他预订了今晚飞往东南亚的机票。”冯娜娜收起平板，“‘八仙桌’很可能在灭口前，榨取其最后价值，或者…这是诱饵。”
“诱饵？”张铁山眼神一厉。
“对。诱捕可能存在的干扰者，比如…我们。或者…”冯娜娜深琥珀色的眸子再次投向病房里的陈默，眼神带着一丝冰冷的探究，“…其他‘钥匙’的持有者。”
“钥匙？”张铁山捕捉到这个赵德柱也提过的词。
“徽章，就是钥匙。”冯娜娜的声音第一次有了一丝极细微的波动，像是触及了某个核心秘密，“打开某些‘门’的钥匙。不同的卦象，代表不同的‘门’和不同的‘力量’。‘兑’代表的是‘言’与‘判’，是审判之钥。‘坎’代表的是‘水’与‘险’，是通幽之钥。陈默…”她顿了顿，“他是目前已知唯一在‘坎卦’侵蚀下存活并初步掌控其力的宿主。之前的99个实验体…都死了。”
99个…都死了！
张铁山倒吸一口凉气，看向病房里沉睡的陈默，一股寒意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这小子，到底背负着什么？
“所以，周伟（周明）这条线，是陷阱的可能性极高。”冯娜娜恢复冰冷，“但我们必须踩。这是目前唯一指向‘八仙桌’和【兑三】的明线。我需要你立刻抽调最精干的、值得信任的便衣，配合我的人，对周伟实施24小时严密监控和保护。同时，布控机场，等他入网，或者…等鱼咬钩。”
“明白！”张铁山重重点头，这是目前唯一的方向。
“另外，”冯娜娜的目光最后落在陈默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实验品的冷漠，“等他脱离危险期，恢复意识。我要第一时间和他谈谈。关于徽章，关于他‘听’到的，关于…他吞噬‘兑’之力的感受。他的数据，对了解‘钥匙’和‘八仙桌’至关重要。”
就在这时，病房内监护仪发出一声轻微的提示音。冯娜娜身边一名黑衣人手中的监控平板屏幕数据微微跳动了一下。
“目标脑电波出现异常活跃波段。意识正在加速恢复。”黑衣人低声报告。
冯娜娜深琥珀色的眼眸微微眯起，看向玻璃窗内。
病床上，陈默紧闭的眼睑下，眼球开始快速转动。他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胸口的徽章，似乎感应到了宿主意识的回归，那温润的凉意中，悄然渗出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坎水”的灵动气息。
张铁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冯娜娜的嘴角，却勾起了一抹极淡、极冷、难以察觉的弧度。
谈判，或者说，审讯，即将开始。而筹码，是陈默的命和他脑子里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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