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嘀嗒声。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源自陈默胸口的冰凉水汽。冯娜娜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身姿笔挺，深琥珀色的眸子像两潭冻结的湖水，毫无波澜地注视着缓缓睁开眼的陈默。
陈默的眼神初时有些涣散，随即聚焦，撞上冯娜娜冰冷审视的目光。他下意识想动，身体却像灌了铅，撕裂般的剧痛和沉重的虚弱感瞬间将他拉回现实。港口船坞的爆炸、吞噬徽章的冰冷洪流、濒死的绝望…记忆碎片汹涌而来，让他呼吸一窒。
“陈默，刑警，编号*****。”冯娜娜开口，声音清冷平直，如同电子合成，“我是国安九处高级专员，冯娜娜。负责评估并接管你涉及的特殊事件。”她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核心，“你胸口的‘坎卦’徽章，活性稳定，侵蚀率低于阈值。告诉我，吞噬‘兑’之力时，你感知到了什么？”
陈默喉咙干涩发痛，他舔了舔开裂的嘴唇，试图发声，却只发出嘶哑的气音。他看向旁边的水杯。冯娜娜没有任何动作，她身后的黑衣人无声地递过一杯插着吸管的温水。
陈默费力地吸了几口，冰凉的水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清明，也让他胸口的徽章传来一阵舒适的微凉悸动。他缓了口气，声音依旧嘶哑破碎：“…冷…像冰…扎进脑子…很多…恨…工厂…爆炸…惨叫…钱…钱贵…孙启明…该…死…‘偿命’…”他断断续续地描述着吞噬时涌入的、属于赵德柱和孙大勇的怨毒碎片。
冯娜娜面无表情地听着，指尖在膝盖上的加密平板上快速记录。“‘兑言’审判的执念残留。精神污染强度？”她追问。
“强…差点…撕碎我…”陈默闭上眼，似乎还能感受到那种灵魂被拉扯的剧痛，“…后来…徽章…凉…压下去了…”
“坎水之力对兑金煞气具有天然压制与中和特性。你的存活是极小概率事件。”冯娜娜的语气毫无温度，像是在分析实验报告，“‘听’的能力呢？港口定位孙启明，是‘兑卦’残留的感知，还是‘坎卦’新生的能力？”
陈默沉默了几秒，努力集中精神。他尝试去“听”。耳边是仪器的嗡鸣、自己虚弱的心跳、门外隐约的脚步声…但与港口那种穿透噪音、精准定位同源“煞气”的清晰感截然不同。他摇了摇头：“…模糊…像隔了层水…听不清了…”
“坎卦初醒，能力不稳定。‘水泽通幽’的感知需要媒介或强烈刺激才能完全激发。”冯娜娜做出判断，平板上的记录不停，“船坞里，你扑向孙大勇的徽章，是本能，还是徽章驱使？”
这个问题像根针，刺中了陈默最深的困惑和恐惧。他猛地睁开眼，看向冯娜娜：“…它…想要！很饿…像…黑洞！吸过去！”他胸口徽章仿佛被提及，传来一阵微弱但清晰的渴望悸动。
冯娜娜深琥珀色的眸子终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波动，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徽章对同源力量的吞噬本能…有趣。”她低声自语，指尖在平板上停顿了一下，“最后一个问题。你第一次获得提示——【兑为泽，其言暗】，指向麻将牌暗记。那一刻，徽章有没有异常的‘饥饿’感？”
陈默皱眉回忆。郑百川案现场，发现暗记时的眩晕…“没有…只有…提示后的…剧痛…”
冯娜娜若有所思，迅速记录。“初步评估：宿主意识清醒，逻辑基本清晰，精神污染受控。坎卦之力初步融合，主动能力未完全掌握，存在被徽章本能驱使风险。威胁等级：暂定B级，需持续观察。”她合上平板，站起身，“基于当前情报和‘兑言未绝’的威胁，九处判定，周伟（周明）是‘八仙桌’下一个目标‘白板’的可能性为87%。行动组已部署对其监控及保护。你的‘坎’之力若恢复有效感知，需第一时间报告。”
她转身欲走，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
“等等！”陈默嘶哑地叫住她，强撑着问，“…徽章…到底是什么？‘八仙桌’…是谁？【兑三】…抓到了吗？”
冯娜娜停在门口，侧过脸，冰冷的轮廓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锋利。“徽章是‘钥匙’。‘八仙桌’是握着钥匙的‘人’。【兑三】在逃。”她言简意赅，“你的权限，仅止于此。恢复体力，等待指令。”说完，她带着两名黑衣人，无声地离开了病房。
冰冷的压抑感随着她的离开并未消散。陈默躺在病床上，看着苍白的天花板，胸口的徽章传来规律的冰凉感，滋养着他残破的身体，却也时刻提醒着他，自己已成为一个被严密监控的“特殊物品”。钥匙？开什么门？冯娜娜知道多少？她那双冰冷的琥珀色眼睛背后，又藏着什么？
疲惫和困惑如潮水般涌来，他再次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张铁山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他脸色疲惫，但看到陈默平稳的呼吸，明显松了口气。他拖过冯娜娜坐过的那把椅子，重重坐下，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感觉怎么样？阎王殿门口溜达一圈，滋味不好受吧？”张铁山的声音带着熟悉的粗粝，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陈默睁开眼，看到张铁山，紧绷的神经莫名松了一分。“…死不了…”他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死不了就好。”张铁山从怀里掏出一个物证袋，里面装着那点从陈默指缝提取的青绿色翡翠粉末，“认识这玩意儿吗？”
陈默看着那熟悉的粉末，想起郑百川案花房钢盘上的划痕。“…刮麻将牌的…残留？暗记…是贴上去的？”
“聪明！”张铁山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生物蛋白粘合剂，高科技玩意儿。郑百川家钢盘上刮下来的，里面有【兑三】的DNA！就是这家伙贴的暗记！”他把冯娜娜关于周伟是下一个目标“白板”的推测，以及周伟订机票的情况快速说了一遍。“冯专员的人盯着呢，机场也布了网。但我总觉得…太顺了。像有人把鱼饵丢我们面前。”
陈默默默听着，胸口的徽章在张铁山提到“周伟”和“白板”时，那冰凉的悸动似乎…波动了一下？很微弱，像水滴落入深潭的涟漪。他努力去捕捉，试图重现港口那种“听”的能力，却依旧隔着一层厚重的迷雾，只能模糊地感应到一丝…方向感？…西南？
“…西南…”陈默下意识地低语。
“什么西南？”张铁山立刻追问。
陈默回过神，摇摇头：“…感觉…很模糊…冯专员说…能力不稳定…”
张铁山盯着他看了几秒，没再追问，只是压低声音：“小子，冯娜娜那女人，深不可测。九处的水，比这案子还浑。她只告诉我她想让我知道的。关于徽章，关于你，她肯定藏着掖着。你自己心里得有数，别全信她。”
陈默心头一凛，点了点头。张铁山的提醒印证了他自己的不安。
“还有，”张铁山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技术科从孙大勇指甲缝里，刮出点新东西！除了油污铁锈，还有**极微量的特殊香料残留！**初步分析，是某种高档线香的味道，带点…檀木和沉香的混合感，很独特！这味道…我们在郑百川书房也闻到过！虽然很淡，但错不了！”
郑百川书房！特殊香料！
陈默脑中瞬间闪过郑百川案现场的画面！古色古香的书房，昂贵的红木家具…空气中，除了藜芦的辛味，似乎确实萦绕着一种若有若无的、沉稳的木质香气！当时以为是家具或熏香，没在意！
“孙大勇一个复仇的工人，身上怎么会有郑百川书房里的高档香料味？！”张铁山眼中精光爆射，“他们接触过！或者…有第三方！在郑家书房见过孙大勇！甚至…可能就是【兑三】！那个贴暗记的人！”
第三方！神秘香料！将郑百川、孙大勇、【兑三】串联起来的关键线索！
陈默胸口的徽章，在这个新线索的刺激下，那股冰凉的悸动陡然变得清晰了一些！不再是模糊的方向，而是一种…强烈的共鸣感！仿佛嗅到了某种同源的气息！他猛地抓住张铁山的手臂，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张队！…这香料！…很重要！…我能…感觉到！它…和徽章…有联系！找…找到这香气的来源！…也许…能找到【兑三】！…甚至…‘八仙桌’的老巢！”
张铁山看着陈默眼中骤然亮起的光芒和徽章传来的明显悸动，重重一拍大腿！
“好小子！这条暗线，他们绝对想不到！香料…老子倒要看看，是什么妖风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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