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问道于盲
浓雾裹挟着腐殖质的气息涌入鼻腔,陆青崖踩着绵软的苔藓前行,脚下不时传来空洞的回响——这是常年累月堆积的尸骨形成的沼泽。他抬手擦去睫毛上的水珠,看见前方矗立着座倾斜的石碑,表面刻着“问心路”三个篆字,字迹被岁月侵蚀得模糊不清。
“终于走到这里了。”低沉的声音从左侧传来。陆青崖骤然转身,镰刀横在胸前——但看到的只是个拄着竹杖的跛脚老者。老人蓑衣下露出的皮肤布满褐色斑块,左眼浑浊如蒙尘的琉璃,右眼却清明得能照见人心。
“年轻人不必紧张。”老者慢悠悠坐下,从怀中掏出个陶罐自顾自地斟茶,“能活着走到问心路的人,百年来不过七个。”他突然指向陆青崖的胸口,“你体内的圣胎正在蚕食道基,若不在此地了结因果,三日之后必成行尸走肉。”
陆青崖下意识按住心口,那里的皮肤下隐约流动着金色丝线。他想起老吴临终前塞给他的布包,打开竟是半截焦黑的手指骨,此刻正与黑石产生共鸣。老者眯起眼睛:“药王谷的残魂指……看来他们连最后的底牌都用上了。”
话音未落,四周的雾气突然翻涌如沸。数十具挂着藤蔓的骷髅从沼泽中爬出,眼眶里跳动着幽绿磷火。陆青崖刚要拔刀,老者却伸出竹杖拦住:“这些不是凡间之物,动手即是落入圈套。”果然,当骷髅逼近时,地面突然塌陷成流沙漩涡,将攻击者卷入地下深处。
“幻阵而已。”老者掸了掸衣摆站起来,“真正的考验在后面。”他引着陆青崖走向石碑后的密林,沿途树木的年轮全部逆生,树叶背面长着人脸般的斑纹。穿过这片诡谲的树林,眼前豁然开朗——巨大的天坑中央悬浮着座倒悬的宫殿,十二根青铜锁链将其固定在云端,锁链上挂满了锈迹斑斑的铜铃。
“每当月圆之夜,铜铃响动时,宫殿就会翻转一次。”老者递来盏油灯,“带着它走进去吧,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要守住本心。”陆青崖接过油灯,发现灯芯竟是自己的头发编成,火焰燃烧时发出细微的嘶吼声。
踏入宫殿的瞬间,时空仿佛错位。陆青崖看见幼年的自己在田间劳作,看见父亲被债主活活打死,看见自己跪在宗门前跪求收留……所有痛苦的记忆化作实体扑面而来。他咬破舌尖保持清醒,却发现油灯里的火光越来越暗——每当回忆起美好片段,火焰就萎缩一分。
“原来如此……”陆青崖突然笑了。他松开紧握的拳头,任由记忆中最痛苦的场景将自己包裹。当画面定格在母亲抱着高烧的他在雪地里爬行时,他轻轻说出:“我本微末凡尘,偏要向天夺命。”话音落下,油灯轰然爆燃,所有幻象如春雪消融。
宫殿深处传来锁链断裂的巨响。陆青崖踏着崩塌的台阶向上攀登,每一步都踩着破碎的时光碎片。在最高层的玉台上,他终于见到了那个“自己”——浑身长满晶簇的圣胎本体,胸腔里跳动着他的心脏,四肢却缠绕着老吴的镰刀、苏九歌的长剑和墨绯月的狐尾。
“融合吧。”圣胎发出空灵的声音,“你我将见证大道终极。”陆青崖却举起了黑石,表面的眼睛符文突然睁开:“我选的路,从来不是别人铺好的。”黑石爆发出吞噬一切的光芒,圣胎表面的晶簇开始龟裂脱落。
整座宫殿剧烈震颤,十二根铜铃同时炸裂。陆青崖感觉经脉像被万箭穿射,却又畅快淋漓地大笑出声。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躺在天坑边缘,手中握着半块碎裂的黑石,胸口的圣胎纹路彻底消失。
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苍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笑意:“恭喜你通过了问心劫。”他指向云开雾散的天空,“从今往后,你的道不再受任何人摆布。”陆青崖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朝阳恰好升起,将云海染成金红——那是完全属于他的通天之路。
远处传来宗门特有的云雀哨音,陆青崖摸出怀中的残魂指,上面多了道清晰的裂纹。他知道那些追杀者永远不会放弃,但现在的他已不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站起身时,脚下的土地突然震动,裂缝中钻出株嫩绿的新芽,叶片上滚动着晶莹的露珠。
“这是……”老者惊讶地俯身查看。陆青崖轻笑一声,弹指将露珠滴落在残魂指上。裂纹瞬间愈合如初,表面浮现出与黑石相似的符文。他转身走向朝阳,背后传来老者意味深长的叹息:“药王谷的传承终究还是选中了他……”
山风卷起他的衣摆,陆青崖忽然停下脚步。前方山路上站着个背着药篓的少女,腰间挂着枚刻着“青”字的玉牌。两人目光相触的瞬间,陆青崖看见她眼底闪过熟悉的紫色瞳孔——那是圣胎母体的特征。少女嫣然一笑,转身隐入晨雾之中。
“看来故事才刚刚开始。”陆青崖握紧手中的残魂指,踏着坚定的步伐追了上去。朝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宛如一柄刺破苍穹的长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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