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穿越小说 > 鹅毛令 > 第14章
换源:


       谢勇剑站在堂中案前,玄色劲装的袖口挽至手肘,露出小臂上盘虬的青筋。他抓起案上的乌木盒,猛地往紫檀木案上一拍,“啪”的一声震得烛火险些熄灭。盒盖弹开,九枚核桃大小的玄铁丸滚出半寸,每枚铁丸表面都刻着繁复的火焰纹路,在灯光下纹路愈发清晰,仿佛真有火苗在上面跳动。

“龙骑卫听令!”他的声音起初低沉如闷雷,扫过堂中三十人时陡然拔高,像惊雷炸响在空旷的山谷,“即刻向五湖四海发出‘鹅毛令’!持令者可调动十二州暗桩,见令如见门主!”

他顿了顿,右手猛地按在玄铁丸上,指腹碾过冰凉的铁面,面具上方的眼睛里迸出厉色:“记住——人在令在,人亡令毁!若遇不测,立刻捏碎铁丸里的火磷,绝不能让半分讯息落入他人之手!”

三十名龙骑卫同时单膝跪地,甲片碰撞发出整齐划一的“哐当”声,震得地面微颤。“谨遵将令!”三十道声音叠加在一起,没有半分杂音,像巨石砸入深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谢勇剑俯身抓起一枚玄铁丸,指尖的力道几乎要将铁丸捏变形,声音里裹着滚烫的血气:“重复老门主口谕!”

“荡尽奸邪,护我宗门!”三十人齐声嘶吼,面具下的眼睛里火焰更盛,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面具的束缚——他们的靴底碾过地面的青砖,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却像在宣告一场风暴的来临。

“很好。”谢勇剑抬手一挥,掌心的青筋突突直跳,“出发!”

话音未落,龙骑卫已如离弦之箭般掠出堂外。他们足尖点过殿顶的琉璃瓦,身形快得只剩一道黑影,跃过山崖时,腰间鸽哨“咻”地响起一声锐鸣,惊得林子里的夜鸟扑棱棱飞起一片。不过片刻,三十道黑影便消失在天纵山的暮色里,像三十颗投入江湖的石子,要在五湖四海激起滔天巨浪。

鹅毛令,是万法门压箱底的秘令,藏在幻剑堂最深的密室里。那密室设在地下三层,入口伪装成堂中供桌后的石壁,需转动桌角三只青铜兽首才能开启,内里铺着三层防潮的鲛绡,四壁嵌着夜明珠,常年亮如白昼。秘令由三柄钥匙分掌——一柄在掌门腰间,一柄收在藏经阁的机关匣中,最后一柄则铸成了长老的贴身玉佩,需三位长老同时到场,将钥匙嵌入密室铜门上的凹槽,才能取出这枚江湖人闻之色变的令箭。

这令箭长约七寸,粗细恰合常人拇指,箭杆是用西域昆仑山下的千年阴沉木削成。那木头在暗河里沉了千年,通体乌黑如墨,却泛着玉石般的温润光泽,凑近了看,能瞧见木纹里藏着细密的银星,是木材在水中受矿物浸润形成的奇景。上面用南诏进贡的赤金抽成细丝,镶嵌着“万法归一”四个古篆,笔画苍劲有力,转折处如剑刃般锋利。历经千百年风霜,金丝虽在边角处有些许磨损,露出底下乌木的底色,却更添了几分岁月沉淀的厚重,像位沉默的老者,藏着满肚子的江湖往事。

箭羽最是奇特,并非寻常禽鸟之羽,而是用极北之地零下四十度的雪雁羽绒压制而成。那羽绒需在雪雁换羽时趁晨露未干采撷,经七十二道工序捶打、晾晒、塑形,最终压成半寸宽的羽片,白得像初落的新雪,没有半分杂色。更奇的是,这羽片摸上去竟带着丝暖意,仿佛揣着团炭火,即便在盛夏六月,握在手里也不沾半分暑气。江湖传言,这羽绒是用万法门秘制的百草药汤浸润过——其中有长白山的野山参、天山的雪莲、南海的珍珠粉,熬足了九九八十一天,才能保得这羽片千年不腐、冬暖夏凉。羽片与箭杆相接处,还缠着圈极细的金线,打了个只有历代掌门才识得的“锁心结”,据说若有人强行拆解,整个令箭便会化作飞灰。

这秘令专为号令那些散落在外的力量而设,这些人如星子般散落在江湖的角角落落,平日里看似与万法门毫无瓜葛,实则皆是宗门埋下的暗棋。

历代在外开宗立派的俗家弟子,早已像水滴融入江河般,渗进了世间各行各业的肌理里。他们顶着富商、官员、将领的身份,把万法门的印记藏在最隐秘的角落,平日里是俗世里的体面人,唯有宗门有需时,才会露出骨子里的江湖气。

江南的盐商张老爷便是其中最典型的一位。他年过半百,保养得宜的手指上戴着枚鸽蛋大的翡翠扳指,通透的绿里泛着水色,据说是用三船盐换来的珍品。此刻他正坐在自家的画舫上,与几位穿官袍的老爷品茗论诗,船舷边挂着的紫檀木茶案上,龙井的清香混着湖风漫开来。他说起白居易的诗句时摇头晃脑,折扇轻摇间,露出腰间系着的羊脂玉牌——玉牌正面雕着常见的祥云,背面却暗刻着万法门特有的“法”字纹,是当年入门时掌门亲赐的信物。谁能想到,这位在扬州城呼风唤雨的盐商,三十年前还是个因家道中落差点饿死在街头的少年?是万法门的药堂收留了他,教他识药、记账,更传了套强身健体的内家心法。如今他名下的盐栈从淮扬铺到浙西,足足三州之地,库房里除了白花花的盐,还常年备着十万斤粮草、五千副金疮药,皆是暗中为宗门储备,单说去年万法门岭南分舵遇袭,便是他连夜调派二十艘货船,将药材伪装成盐引,悄无声息送抵前线,足以支撑一支千人队伍打三个月硬仗。

塞北的李将军则是另一番模样。他年过四十,满脸风霜,常年披着重达三十斤的明光铠,铠甲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护心镜上的兽纹被风沙磨得有些模糊。每日清晨在城楼巡视边防时,他总会下意识摸向甲胄内侧——那里贴着块巴掌大的梨木牌,被常年的体温焐得油光锃亮,上面是当年师父亲手题的“守正”二字,笔锋如剑,透着股凛然正气。想当年他是孤儿,在边关被马匪追杀,是云游的万法门长老救了他,带在身边教了五年功夫,临别时赠了这木牌,说“习武先习心,守正方能立世”。如今他官至镇西将军,麾下三千亲兵里,有半数是受过万法门恩惠的江湖子弟:有的是被宗门从死牢里保出来的镖师,有的是受过药堂接济的猎户,个个身手不凡,且对李将军死心塌地。平日里他们是军纪严明的士兵,一旦李将军取出木牌,只消一声令下,这些人便能瞬间卸去兵甲,抄起藏在营房的刀剑,化身最勇猛的江湖好手。去年黑风会想在边关走私军械,便是这队亲兵扮作马帮,在戈壁滩设伏,一夜之间截了三车兵器,连对方首领的首级都被挂在城门上示众,却没人查到这支“奇兵”的来历。

这些俗家弟子平日里与江湖刻意保持距离:张老爷从不涉足江湖仇杀,连府里的护院都只雇寻常武师;李将军更是严令部下不得提及“万法门”三字,军中议事绝口不聊江湖事。但逢年过节,总会有个不起眼的老仆或亲兵,骑着快马往万法门总舵赶,送上一封火漆封口的密信。信上从不多言,只写“江南安稳”或“塞北无虞”,末尾画个简单的云纹或剑形,代表送信人身份。收信的长老拆开看后,也只回一句“宗门安好,勿念”,从不过问他们的职务高低、财富多寡。这便是俗家弟子与宗门心照不宣的默契:你在俗世安身立命,我在江湖护你根基,无需常联系,却知彼此始终都在。

云游四方的长老与门人则更擅伪装。白发苍苍的智玄长老扮作游方僧人,背着半旧的经卷在寺庙里敲钟诵经,晨钟暮鼓间,他袈裟下的手腕上戴着串菩提子,每颗珠子里都藏着极细的铜线,能拼凑出各地暗桩的联络图。卖胭脂水粉的王货郎实则是三代传人的门人,他挑着的货担里,最底层的抽屉藏着用油布裹好的密信,走街串巷时吆喝的调子忽高忽低,懂行的人一听便知是在传递“平安”或“有急”的信号。还有那在酒楼里弹唱的盲眼琴师,指尖拨动琴弦的韵律里藏着摩斯密码;渡口撑船的老艄公,竹篙上的刻痕实则是各地势力分布的简图——他们袖中都藏着能调动暗桩的信物,或是半块青铜符,或是枚特制的铜钱,非鹅毛令现世绝不肯示人。

这些人遍布九大洲三十六府,从繁华的京城酒楼到偏远的山间驿站,从商船云集的港口到风沙漫天的边关,彼此擦肩而过时,或许会为了一文钱的菜价讨价还价,或许会为了避雨挤在同一屋檐下,却绝不知对方与自己同属一门。唯有见了那枚镶金乌木、缀着雪雁羽的鹅毛令,他们才会猛地收敛起平日的市井气,或抱拳行礼,或低眉颔首,亮出藏在暗处的信物,沉声一句“听候调遣”——这便是万法门传承千年的规矩,令在如宗门亲临,纵是刀山火海,也需赴汤蹈火。

在江湖中,鹅毛令早已成了神秘与威严的代名词,像一块沉甸甸的铁印,盖在每个江湖人的心上。寻常门派的弟子们,平日里聚在酒肆茶馆里,敢拍着桌子骂帮主、笑盟主,可只要谁不小心漏出“鹅毛令”三个字,满座的喧哗准会瞬间掐断,连酒壶倒了都没人敢扶。只有喝到舌根发硬时,才敢凑在同伴耳边咬悄悄话,声音压得像蚊子哼:

“听说三年前黄河渡口,有个穿青衫的书生,怀里揣着那物件,往码头一站,正在火并的七个帮派帮主——就是那个敢砸漕运司牌子的黑虎帮头头,还有专劫官银的浪里蛟,一个个都跟被捏住脖子的鸡似的,立马收了刀,低着头听他说话。那书生连眼皮都没抬,就凭手里那枚黑不溜秋的令箭,就让七帮人马当场歃血为盟,转头去剿了盘踞芦苇荡的水匪。”说的人边讲边比划,手指颤巍巍的,仿佛那青衫人的影子就在眼前。

更早些年漠北马匪劫掠万法门商队的事,更是被传得神乎其神。据说那伙马匪有三千多人,头领是个能生撕猛虎的壮汉,抢了商队不说,还把万法门的镖旗剁成了碎片,插在营寨门口当靶子。可消息传到中原还没满三日,马匪营寨就起了大火,等附近牧民敢靠近时,只看见匪首的脑袋被钉在旗杆上,眼珠瞪得溜圆,脖子上的伤口整整齐齐——谁干的?没人瞧见。但江湖人都在猜,定是鹅毛令动了手脚。毕竟那马匪窝离镇北军大营不过百里,而镇北军的副将,当年正是万法门俗家弟子出身。

还有更玄乎的传言,说那令箭上的雪雁羽是活物变的,能辨忠奸。有次某个小门派的掌门想偷仿鹅毛令,刚把伪造的令箭拿到手里,真令箭上的雪雁羽就“唰”地竖了起来,羽尖渗出黑血,像条小蛇似的缠上他的手腕,没等他呼救,整个人就僵成了石头。这说法虽没人证实,却让多少想动歪心思的人夜里睡不着觉,总觉得那雪雁羽在暗处盯着自己。

因此,即便是那些称霸一方的枭雄,比如占据三江口的“翻江鼠”,或是垄断了西域名马的“沙老虎”,听闻“鹅毛令”三字,也得赶紧收了脸上的横肉,把到了嘴边的狠话咽回去。他们在自家地盘上发号施令时唾沫横飞,可私下里跟心腹议事,只要提到这三个字,准会猛地压低声音,甚至往窗外瞅两眼,生怕被梁上君子听了去——谁知道呢?隔壁卖菜的老汉挑着担子走过,竹筐里的萝卜白菜底下,说不定就藏着枚能调动千军万马的信物;账房里那个戴着老花镜、拨着算盘的先生,袖口抖落的可能不是账本,而是暗桩送来的密信。这江湖太大,鹅毛令的影子太沉,没人敢赌自己身边没有万法门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