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穿越小说 > 鹅毛令 > 第13章 幻剑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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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边的黄河帮弟子早已红了眼,眼珠子瞪得像要从眼眶里凸出来,脖子上暴起的青筋突突直跳,活像几条在黝黑皮肤下游走的蚯蚓。有个络腮胡舵手性子最烈,他光着膀子,古铜色的脊梁上那道月牙形刀疤在日光下泛着暗沉的光——那是当年跟水匪火并时留下的,此刻被怒火烤得仿佛要渗出血来。他攥着柄铁剑,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剑身在日光下晃出斑驳的冷光,显然是用了多年的旧物。

“狗娘养的!”他低吼一声,猛地将铁剑往身前的礁石上劈去,“当啷”一声脆响震得人耳膜发麻,火星“噌”地溅起半尺高,在潮湿的空气里亮得刺眼,又倏地熄灭。剑刃当即崩出个指甲盖大的豁口,他却像没知觉似的,反而往前凑了半步,胸膛几乎贴在冰凉的礁石上,脖子青筋暴起,扯着嗓子骂道:“姓万的缩头乌龟!躲在山里当孙子吗?有种出来单挑!”唾沫星子顺着他浓密的胡茬往下滴,混着额角滚下来的汗水,在布满刀疤的脸上冲出两道蜿蜒的沟壑,他却连擦都不擦,只死死盯着对岸的山门,眼神凶得像要吃人。

不远处的清风寨人群里,一个瘦高个正踮着脚较劲,脚跟把礁石碾得咯吱响。他穿件打满补丁的灰布短褂,领口磨得发毛,露出嶙峋的锁骨,腰间那根草绳把短褂勒得紧紧的,更显得脊背像根绷到极致的扁担。他望着对岸云雾缭绕的山门,腮帮子鼓得老高,像是含着颗滚烫的石子,猛地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那唾沫星子在风里打了个旋,带着点黄浊的颜色,终究还是轻飘飘坠进湍急的河水里,连个响儿都没溅起来。

“呸!什么名门正派,我看是缩头门派!”他声音尖细,带着股子不服气的执拗,仍不解气,猛地抬脚往脚下的礁石上狠狠一跺。草鞋底子“嗤啦”一声裂开个大口子,露出的脚趾头沾着黑泥,在日光下泛着青白色。他却浑然不顾,反而又跺了两脚,礁石上的湿泥被踩得四处飞溅,溅在旁边同伴的裤腿上。

“疯了?”同伴皱眉骂了句。

他只翻了个白眼,嘴角撇得能挂住油壶,依旧死死盯着对岸的山门,眼里的火气比头顶的日头还旺,仿佛要用目光在那山门上烧出个窟窿来。

人群里的各派弟子神态各异,却都像被点燃的炮仗,透着股同仇敌忾的狠劲。穿青布道袍的全真教弟子站得笔直,双手捏着剑诀,食指中指并拢如剑,指节绷得发白。他那身道袍本是浆洗得笔挺,此刻却被河风扯得猎猎作响,下摆扫过礁石上的青苔,沾了片湿绿。往日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此刻睁得滚圆,眼白上布满红血丝,哪还有半点清修的温润?只剩翻涌的怒火,像要把对岸的山门烧出个洞来,喉头还时不时发出“哼”的闷响,显然是按捺不住的焦躁。

披着重甲的铁甲门汉子站在他身旁,厚重的玄铁甲片被日光晒得发烫,每动一下都发出“叮叮当当”的乱响,像是堆快要散架的铁疙瘩。他喘着粗气,汗珠顺着头盔的缝隙往下淌,在黝黑的脸颊上冲出一道道亮痕。他时不时抬起蒲扇大的手,用手背胡乱抹把脸,将淌到眼里的汗水和不知蹭到谁身上的暗红血渍一并擦去,擦完还嫌恶地往地上啐口唾沫,铁甲碰撞的脆响里,混着他低低的咒骂:“磨磨蹭蹭的,等老子冲过去,先拆了他们的牌坊!”

连平日里娇滴滴的百花谷女弟子也变了模样,那股子柔弱婉转全被戾气冲散了去。领头的女子穿件水绿色罗裙,料子本是上好的杭绸,此刻却皱巴巴贴在身上——领口被汗水浸得发暗,露出精致的锁骨,像两弯月牙陷在雪腻的肌肤里;裙摆被泥水污染得斑斑驳驳,却遮不住裙摆下隐约露出的小腿,线条纤细笔直,被河风一吹,罗裙下摆轻轻扬起,能瞥见脚踝上系着的红绳,沾了水汽,更显得肌肤莹白。

她往日总爱簪在鬓角的珍珠步摇早不知丢到了哪里,一头青丝松松挽着,几缕湿发贴在颊边,反倒衬得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愈发楚楚,可这楚楚里偏裹着狠劲。光洁的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顺着眉骨往下滑,滴在挺翘的鼻尖上,像颗碎钻闪了闪,又滚落到唇瓣边——那唇本是娇柔的樱粉色,此刻却抿成条紧绷的直线,连唇珠都被牙齿咬得泛白,添了几分倔强的艳。

最惹眼的是她攥着锦囊的手,纤细的手指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圆润,透着淡淡的粉色,此刻却因用力而泛白,指腹几乎要嵌进锦囊的锦缎里。锦囊是藕荷色的,绣着缠枝莲纹样,边角却磨得起了毛,里面露出半截银针,针尾缀着极小的银铃,针尖泛着幽蓝的光——那是百花谷秘制的“醉仙针”,见血封喉。她抬手将耳边的碎发捋到耳后时,手腕翻转间,能看见小臂上若隐若现的青筋,与她那身水绿罗裙裹着的玲珑身段形成奇妙的反差,既有女子的柔媚,又带着搏命的决绝。

往日里眼波流转时总带着三分羞七分笑,此刻眼神扫过对岸,却像淬了冰的刀子,连眼尾那颗小小的朱砂痣都透着冷意。她往礁石上挪了半步,裙摆被风掀起更高些,露出裙下暗藏的软靴,靴口绣着极小的白花,与她手里的毒针形成诡异的呼应——这副模样,哪还有半分赏花弄草的娇憨?分明是朵淬了毒的花,只等时机一到,便要亮出最锋利的刺。

周围的弟子们更是群情激昂,像一锅即将沸腾的开水,咕嘟咕嘟地冒着躁火。丐帮的老乞丐站在最前排,破草帽斜扣在头上,露出半张皱巴巴的脸,沟壑里积着黑泥。他那根磨得发亮的铁杖往礁石上猛磕,“咚咚”声沉闷得像敲在人心上,杖头的铁箍都磕掉了半圈。怀里揣着的破碗斜斜歪着,里面剩下的半碗冷粥洒了一地,混着礁石上的泥沙凝成块,他却连眼皮都没抬,只顾着扯着被烟熏哑的嗓子喊:“杀过去!把万法门的狗崽子扒层皮!”喊到激动处,他猛地将铁杖往地上一顿,震得自己打了个趔趄,浑浊的眼里却迸出骇人的光,仿佛要把对岸的山门一口吞下。

穿短打的巫山派弟子挤在中间,靛蓝色的短褂被汗水浸得发深,紧贴在背上,显出精瘦的骨架。他们互相推搡着往前凑,肩膀撞着肩膀,胳膊肘怼着腰眼,嘴里还骂骂咧咧:“让让!老子的软剑渴了!”腰间的软剑鞘撞到礁石上,发出“噌噌”的轻响,像蛇吐信子般让人发怵。有个年轻弟子急得直跺脚,草鞋后跟都磨掉了,露出的脚后跟沾着血渍,他却浑然不觉,只伸长脖子往对岸瞅,眼里的急切几乎要从瞪圆的瞳孔里溢出来,手指在剑柄上飞快地摩挲,指腹都蹭出了红痕。

人群里的其他人更是疯魔。有个背着鬼头刀的壮汉,敞开的衣襟里露出盘虬的胸毛,他把刀鞘往大腿上“啪啪”猛拍,每拍一下就吼一声:“血债血偿!”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像要撑破皮肤的老树根;旁边的青衣女子攥着双短剑,指节捏得发白,连嘴唇都咬出了血印,她时不时往手心啐口唾沫,像是在给接下来的厮杀祭旗。

他们个个脸上青筋暴起,有的拳头攥得指节泛出青紫色,手背上的血管像吃撑了的蚯蚓般鼓胀,仿佛下一秒就要裂开;有的死死咬着牙,腮帮子鼓得老高,连太阳穴都突突直跳,像藏着只乱撞的兔子。每个人都昂着头,摆出副替天行道的架势,仿佛只要踏过这条河,挥剑砍下去,就能把所有“不公”劈成齑粉——可那所谓的“公道”里,藏了多少被几句挑唆话点燃的怒火,多少被“赏银”“地盘”勾起来的愚蠢,怕是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

河风卷着水汽扑过来,吹得人脸上发黏,却吹不散这股子被煽动起来的狂躁,只让这场即将到来的厮杀,更添了几分荒唐的血腥。

对岸的嘶吼声还在继续,像一群急于扑向猎物的野兽;而山隘的阴影里,杀机正随着绷紧的弓弦一点点凝聚,只等某个瞬间,便要化作穿肠的利箭,刺破这场虚伪的“替天行道”。

可他们谁也没瞧见,对岸天纵山的山隘阴影里,守山的万法门弟子早已悄悄拉开了强弩。最前排的弟子穿着玄色劲装,袖口挽得老高,露出结实的小臂,正屏息凝神地盯着河对岸,右手食指轻轻搭在弩机上,指腹因用力而泛白。他们脚边的箭囊里,簇新的箭镞在阳光下闪着幽蓝的光——那是淬了“三步倒”的剧毒,只要擦破点皮,神仙也难救。后排的弟子则搬来了滚石,正用粗麻绳捆在崖边的老树上,绳结处垫着块厚布,防止被摩擦弄断,只等一声令下,便要让对岸尝尝山崩石裂的滋味。

万裂站在天纵山观景台的峭壁后,指尖捻着片刚被风吹落的梧桐叶。叶尖的锯齿刮过掌心,微痒却不及心口的沉郁。他望着对岸攒动的人头,那些年轻面孔上的热血与愤慨,像极了当年初入江湖的自己。“可怜这些被蒙在鼓里的孩子,”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惋惜,“还以为扛着正义的大旗,转眼就要成别人刀下的替死鬼了。”

话音刚落,守在山隘的万法门弟子突然一阵骚动。有人揉了揉眼睛,又猛地瞪大,紧接着“噗通噗通”跪倒一片,连带着手里的长矛都砸在地上:“属下……恭迎老门主!”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有人激动得额头直冒汗,膝盖撞在石阶上发出闷响也浑然不觉——这位老门主已隐退十年,此刻竟在危难之际现身,天纵山的底气仿佛一下子足了三分。

万裂目光扫过众弟子,微微颔首。他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岁月的威严,只这一眼,周遭的喧嚣便静了大半。玄色袍角扫过青石板,带起几粒尘埃,他没多言,径直往大殿走去,步伐沉稳得像踏在每个人的心尖上。

刚进大殿,他便对着空阶沉声道:“传幻剑堂堂主谢勇剑。”

不过三息,一道青影“唰”地掠进殿内,单膝跪地时,腰间佩剑的剑穗还在微微晃动:“属下谢勇剑,参见老门主!”他一身墨色劲装,袖口绣着银色剑纹,抬头时,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宝剑。

“集合幻剑堂传令使‘龙骑卫’,”万裂走到丹陛之上,从怀中取出个巴掌大的紫檀木盒。盒盖掀开的刹那,九道七彩火焰骤然亮起——那是九枚裹着铅封的玄铁丸,丸身上流转的火焰纹路似活物般跳动,映得他眼底泛起细碎的红光,“向五湖四海发出‘鹅毛令’。”

谢勇剑双手接过木盒,指尖触到玄铁丸的冰凉时,指节猛地绷紧。这九枚令丸,每一枚都藏着足以搅动江湖的秘令。“属下领命!”他起身时带起一阵风,转身便消失在殿门处,靴底擦过门槛的声音都透着不容耽搁的急切。

幻剑堂内,烛火摇曳,三十名龙骑卫如三十尊铁塔般立在堂中,早已整装待发。他们身着的玄色鳞甲由上千片菱形甲片缀成,每片甲片边缘都錾着细密的鳞片纹路,在烛火下泛着暗哑的冷光,仿佛刚从深潭底捞出的玄铁。甲片接缝处用银线串联,走动时只发出细碎的“窸窣”声,却透着千钧之力——肩甲凸起如兽吻,护心镜磨得锃亮,映出烛火跳动的影子,后腰的箭囊里插着十二支透骨箭,箭羽是罕见的玄鹰翎,在阴影里泛着暗光。

每个人脸上都覆着狰狞的青铜面具,左侧铸着盘旋的龙纹,右侧刻着锋利的剑痕,额间的独角向上弯起,遮住了眉眼,只从面具下方露出一双双燃着火焰的眼睛,瞳孔在暗处缩成细缝,像蓄势待发的猎鹰。腰间悬着的银质鸽哨打磨得光滑圆润,哨口嵌着圈赤金,与玄色腰带的铜扣碰撞时,发出清越的“叮”声,却与他们周身肃杀的气息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