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穿越小说 > 鹅毛令 > 第32章 上乘蜀锦
换源:


       林风看着三名弟子试背的模样,又低头摸了摸行囊的护角——指尖蹭过牛皮,油光依旧,藏青色的缝线严丝合缝。他这才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张师傅,脸上露出笑意:“张师傅,你这手艺真没得说。有这行囊,咱们西行去戈壁,不管是经书、药材还是干粮,定能完好无损。”张师傅站在晨光里,看着那只被测试过的行囊,也笑了:“林掌门放心,这行囊,经得住风沙。”

出发前,弟子们还在行囊内侧缝了个小布袋,装着几枚针和一团粗线——万一途中行囊有小破损,也能及时修补。这一个个看似不起眼的细节,让这帆布行囊不仅是装东西的容器,更成了林风小队西行路上最可靠的“伙伴”。

行囊内部的分隔,是张师傅按林风的要求特意缝的——用两层粗棉布做隔断,针脚密得像筛子眼,将囊内空间等分成两个独立的小舱,既不会让里面的东西互相碰撞摩擦,也能方便取用。此刻两个小舱里,各装着一袋用粗麻绳捆扎紧实的“硬通货”,其中一袋便是从蜀地运来的上乘蜀锦,二十匹锦缎叠得整整齐齐,占满了半个行囊空间,拎起来沉甸甸的,却因囊身帆布结实,半点不见下坠变形。

那二十匹贡品级蜀锦,是林风早在半年前就托付给蜀地分舵的心事。蜀地分舵的弟子跑遍了成都府、蜀州、绵州三地的七家老织坊,才凑齐这二十匹——不是每家织坊都有贡品级的存货,有的织坊要等新一批染料发酵,有的要等老织匠空出时间,前后足足耗了三个月,最后由分舵弟子用骡马驮着,走了二十天山路,才送到万法门。每一匹蜀锦送来时,分舵弟子都用油纸裹着,外面再套着木匣,生怕路上有半点损伤,林风见到木匣时,匣面还沾着蜀地山路的泥点,却半点没影响里面锦缎的完好。

为了让蜀锦经得起西行戈壁的颠簸与潮气,林风特意让人用蜀地特有的桑皮纸做包裹。这种桑皮纸是用老桑树皮的内层纤维制成的,纸浆里加了少量糯米汁,晒制时又用石碾反复碾压,摸起来比普通纸厚三倍,纤维粗实得能看到明显的纹路。更关键的是,每张纸都要浸过桐油——选的是当年新榨的桐油,清澈透亮,没有杂质,将桑皮纸泡在桐油里半天,捞出来后挂在通风处阴干,桐油便渗进纸的纤维里,让原本偏脆的纸变得硬挺却有韧性,摸上去带着点油润的滑腻感,对着光看,纸面上能看到淡淡的油光。用这种纸包锦缎,哪怕遇到戈壁的阵雨,雨水落在纸上也会顺着油面滑走,不会渗进去打湿锦缎;要是遇到潮气,桐油也能挡住湿气,让锦缎始终保持干燥。

中层的软布更是讲究,用的是江南春蚕吐的“头道丝”——所谓头道丝,是春蚕第一次吐的丝,比后续吐的丝粗一倍,光泽更亮,韧性也更好。织成生绢时,织匠特意用了“平纹织法”,每一寸布都有六十根经线、六十根纬线,织出来的绢面细腻得像婴儿的皮肤,却比普通丝绸结实。林风让人把生绢裁成比蜀锦宽出两指的尺寸,裹锦缎时,要将绢布轻轻铺在桑皮纸内侧,再把蜀锦平铺在绢布上,慢慢卷起来——生绢软得像天上的云朵,贴在锦面上没有半点摩擦感,哪怕行囊在戈壁里颠簸,桑皮纸与锦缎之间隔着生绢,也不会磨出划痕。有次弟子不小心用指甲碰到绢布,指甲划过绢面,竟没留下半点痕迹,足见这生绢的柔韧。

那袋护着蜀锦的防潮草木灰,是林风翻遍宗门旧籍,找到的百年前“行商防潮方”,每一步配料、研磨都透着老法子的讲究,半点不敢含糊。

采艾草要赶在端午清晨——那时的艾草刚沾过露水,叶片肥嫩,梗子细短,是全年里药效最足、香气最浓的时候。负责采艾的弟子要钻进后山的艾草丛,专挑叶片舒展、没有虫蛀的植株,掐下顶端的三四片嫩叶,梗子只留一寸长。采回来的艾草不能暴晒,得摊在竹篾编的晒席上,放在屋檐下阴干——暴晒会让艾草的香气散掉,阴干才能留住那股清冽的草木气。晒足七天后,艾草变得干脆,一捏就碎,这时再倒进青石臼里捣粉。

捣艾时,弟子要握着木杵顺时针转着圈捣,力道得均匀,不能太轻也不能太重——太轻捣不细,太重会让艾草纤维结块。捣一阵就停下来,用细竹筛筛一遍,把没捣碎的梗子筛出来,再接着捣,直到所有艾粉都细得能从筛眼顺畅漏下,摸起来像细腻的面粉才罢休。

花椒壳得选蜀地产的大红袍花椒——这种花椒壳厚、香气足,驱虫效果最好。先把花椒壳里的花椒籽挑干净,只留壳,再倒进铸铁锅里炒。炒花椒不能用大火,得用灶膛里的余火慢慢烘,灶上还得架个竹编的篾盖,防止花椒壳受热不均烤焦。炒的时候,弟子要拿着竹铲不停翻动,眼睛盯着花椒壳的颜色——从深褐色变成浅黄,再闻到那股麻中带香的气味飘出来,就得立刻关火。炒好的花椒壳要倒在陶盘里晾凉,凉透了才好捣粉,不然热气会让花椒壳回潮,捣出来的粉容易结块。捣花椒壳用的是小铜臼,比捣艾草的石臼更小巧,这样能更好地控制力道,把花椒壳捣成细粉,却又不会破坏里面的香气。

生石灰是从镇上石灰窑订的新烧石灰,块头大,还带着点窑火的温度。先把生石灰敲成小块,放进青石磨盘里磨——磨石灰时要戴粗布手套,防止石灰粉伤手,磨盘转得要慢,让石灰块慢慢变成粉末。磨好的石灰粉还得用细绢筛筛三遍:第一遍筛掉没磨碎的小石块,第二遍筛掉粗颗粒,第三遍用最细的绢筛,确保最后剩下的石灰粉细得能飘起来,像雪花一样。林风还特意交代,每次筛完都要把筛出来的粗料重新倒进磨盘里再磨,绝不能浪费,也不能让粗颗粒混进粉里——粗石灰粒要是蹭到蜀锦,容易勾破锦面的丝线。

三种粉末按比例混合时,要用竹制的量勺精确分配:艾草粉五勺、花椒壳粉三勺、生石灰粉两勺,倒在陶盆里,再用干净的竹筷轻轻搅拌。搅拌不能太用力,要像搅茶汤一样慢慢转,让三种粉末均匀融合,却又不会扬起太多灰。混合好的草木灰,要装进特意裁好的薄棉纸里——这种棉纸是江南产的“蝉翼棉纸”,薄得透光,却有细密的纤维,能让囊里的潮气渗进去被草木灰吸收,灰粒却漏不出来。包草木灰时,要先把棉纸折成四方形的小袋,装粉时只装一小把,刚好能握在手心,再用细棉线把袋口扎紧,线结要打在袋口内侧,避免线头勾到蜀锦。

每包草木灰都要放在蜀锦的折叠处——蜀锦叠成长方形时,会有两道折痕,把草木灰袋轻轻塞进折痕里,刚好能贴紧锦缎,又不会压出痕迹。有次林风打开一包蜀锦检查,刚拆开内层棉纸,一股淡淡的艾草香就飘了出来,混着花椒的清冽味,没有半点草木灰的土腥味,反而像山间的清风,让人觉得清爽。一旁来自江南的弟子凑过来闻了闻,笑着打趣:“林掌门,这草木灰的香味,比咱们江南熏衣用的桂花香还清爽,就算蜀锦在行囊里放上半年,也只会带着这股草木香,绝不会有半点霉味。”林风听了也笑,指着草木灰袋说:“这老方子就是这点好,既防潮又好闻,比用香料还实在——咱们西行路上,有它护着蜀锦,才能安心。”

演武场的青石板被晨光晒得微微发烫,林风蹲下身时,特意将长袍下摆往膝盖后拢了拢,避免蹭到石板上的尘土。他面前的行囊敞着口,装蜀锦的布包用粗麻绳捆了三道,绳结打得是江湖中常用的“防滑结”,越拽越紧,却也留了巧劲——他指尖捏住绳头轻轻一扯,麻绳便顺着结扣松开,没有半点滞涩。

解开布包,最外层的桑皮纸先露了出来。这纸因浸过桐油,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油光,边缘被裁得整整齐齐,却带着自然的纤维毛边。林风用拇指和食指捏住纸角,稍一用力,桑皮纸才缓缓裂开——纸层比寻常纸厚了近两倍,纤维交织得紧实,撕开时能听到“嘶啦”的细微声响,像初春冰层开裂的轻响,却不会一下扯断,得顺着纤维的走向慢慢撕,才能完整拆开。拆开的桑皮纸内侧,还能看到淡淡的桐油浸润痕迹,摸上去滑腻却不粘手,哪怕刚撕过的纸边,也没有碎渣掉落。

接着拆中层的生绢布,布面软得像刚晒过太阳的云朵,林风捏着布角轻轻一掀,绢布便顺着蜀锦的轮廓展开,没有一点褶皱。生绢的藏青色在晨光里透着温润,织纹细得要凑到眼前才能看清,他用指尖蹭了蹭绢布,能感觉到丝线的柔滑,哪怕蹭过指甲盖,也不会勾出丝头。等绢布完全拆开,最内层裹着草木灰的薄棉纸露了出来,棉纸透着淡淡的艾草香,林风小心地把棉纸掀开,生怕草木灰洒出来——棉纸薄得透光,却牢牢裹住灰粉,只有凑近闻时,才能闻到那股清冽的草木气。

三层包裹拆完,蜀锦终于露了出来。林风捏着锦缎左上角的一角,指尖轻轻捏住——那角上没有线头,织得严丝合缝,他手腕微微一扬,轻轻一抖,蜀锦便“哗啦”一声在青石板上舒展开来。晨光刚好斜照在锦面上,像给这幅“织锦画”打了层柔光:底色是极温润的米白色,不是染坊里那种加了漂白剂的雪白,而是像农家刚挤出的牛乳,掺了半勺温水搅匀的颜色,透着淡淡的暖调,哪怕在阳光下看,也不会晃眼,反而让人觉得柔和。他伸手摸了摸底色部分,锦面细腻得像婴儿的脸颊,指腹能清晰感受到每一根经线的走向,却没有半点粗糙感,连织纹的凸起都柔和得恰到好处。

再看上面的缠枝莲纹样,是蜀地老织匠的手笔——“通经断纬”的技法让纹样像浮在锦面上一样立体。莲花花瓣从花心到边缘,红色慢慢晕开:花心是深一点的绯红,像熟透的樱桃色;往外一层花瓣,红色浅了些,成了明艳的桃红;最外层花瓣,红色淡成了浅粉,像被晨露打湿的红芍花瓣,层层叠叠间,没有明显的色块分界,只有自然的过渡。林风用指尖顺着花瓣的纹路摸过去,能感觉到不同颜色丝线的细微差异——深色花瓣的丝线更粗些,织得略凸起,浅色花瓣的丝线则细些,贴在锦面上,一凸一凹间,让莲花有了立体感,仿佛风一吹,花瓣就能轻轻颤动。

他指着花瓣的红色,对身后凑过来看的弟子解释:“这是‘苏木红’,西域那边的染料多是矿物染,颜色重却容易褪色,这种植物染的红,才够鲜活。”说着,他用指腹蹭了蹭花瓣,指尖没有沾到半点颜色,“取云南深山的苏木心材,得是生长了十年以上的老树,心材才够红。先把心材切成半指宽的小块,放进大陶锅里,加山泉水煮沸,再转小火熬三天三夜——期间得每隔两个时辰搅一次,不能让苏木粘在锅底。熬到汤汁变成深红色,再加入明矾,明矾要磨成细粉,一点点撒进去,边撒边搅,这样颜色才能牢牢固在丝线上。”

弟子凑到锦面旁,盯着花瓣看了半天:“师傅,这红色看着真舒服,哪怕盯着看久了,也不觉得眼睛累。”林风笑着点头,伸手轻轻拂过锦面:“是啊,植物染的颜色里藏着草木的性子,苏木红里有苏木的温润,不像矿物染那般刺眼。你看这花瓣边缘,老织匠还特意用细丝线织了圈白边,像花瓣上的晨露,更显鲜活了。”

晨光里,蜀锦铺在青石板上,米白色的底色衬着绯红的莲花、深绿的枝蔓,金线在光线下泛着细碎的光,连青石板的冷硬,都被这锦面的温润中和了。林风看着锦面,指尖轻轻在莲花中心的纹路上摩挲,像是在触摸蜀地织匠的匠心,也像是在想象这蜀锦在西域贵族手中,绽放光彩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