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穿越小说 > 鹅毛令 > 第31章 牛皮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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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拧三圈,张师傅就会停下来,从旁边的铜盆里捞起一块浸了温水的粗棉布——棉布是他用旧衣服改的,布纹粗,吸水量足。他攥着棉布,从绳头到绳尾细细擦一遍,温水渗进帆布纤维里,原本有些蓬松的帆布慢慢收缩,绞在一起的绳身瞬间就紧实了几分。擦完后,他还会用手顺着绳身捋一遍,感受哪里拧得不够紧,要是发现有松散的地方,就重新退回去再拧一遍。太阳从东边升到头顶,他就这么拧一会儿、擦一会儿,额头上渗出汗珠,他也只随手用搭在肩上的毛巾擦一擦,眼睛始终盯着手里的绳子。

最后拧成的背带,粗得刚好能攥在手心,跟五六岁孩童的手腕差不多粗。凑近看,能清楚看到三股帆布绳交错的纹路——左边的绳股往上绕,右边的往下缠,中间的则在缝隙里穿插,像老槐树根在土里盘结的模样,每一道纹路都拧得严丝合缝,找不到半点松散的地方。张师傅还特意试了试背带的结实度:他把背带两端分别系在院角的老树干和磨盘上,自己站在中间使劲拽,腰都绷直了,背带却纹丝不动,连细微的拉伸变形都没有。他又用指甲抠着帆布的纹路用力刮,指甲缝里蹭出点棉絮,可绳身依旧紧实,他这才满意地把背带放在一旁,等着晾干后缝进行囊。

与囊身衔接的四块黄牛皮,是张师傅开春时从草原牧民手里换来的——那会儿牧民刚处理完过冬的牛,他特意挑了牛背上那块最厚实的皮,说这处的皮经受过风吹日晒,纤维比别处紧实,耐刮耐磨。刚收来的牛皮硬得像块木板,边缘还沾着些没清理干净的浅黄毛根,用手指敲一下,能发出“咚咚”的脆响,摸上去糙得硌手,连弯曲都要费些劲。

裁牛皮时,张师傅没用电剪,而是用了父亲传下来的老铜剪——剪刃磨得雪亮,却带着些岁月的包浆。他先在牛皮上用粉笔画出四个巴掌大的矩形,每个角都特意画成圆弧状,“圆角不磨肩,赶路时背着舒服”,他边画边念叨。下剪时,他手腕稳得很,剪刀贴着粉线慢慢走,剪出来的牛皮边缘齐整,没有一丝毛边,连圆弧的弧度都分毫不差。裁好后,他又用细砂纸把牛皮的正反两面都打磨了一遍,尤其是边缘处,磨得像老布一样软和,才放进院里的粗陶盆里。

熬牛油是个细致活。张师傅挑的黄牛板油,是从镇上肉铺订的新鲜货,油块白净,没有一点杂质。他把板油切成小块,放进铁锅,用柴火慢慢熬——火不能大,得用“文火”,不然油容易熬糊,带着焦味就不好了。熬的时候,他坐在灶边盯着,时不时用长筷子搅一搅,让油块均匀受热。等油块熬成透明的液态,表面浮起一层细腻的油沫时,他往锅里撒了一小把粗盐,盐粒在热油里“滋滋”化开,“加了盐,牛油不招虫,还能让皮吸得更透”。熬好的牛油呈浅金黄色,透着股淡淡的奶香味,他把热油滤进陶盆,刚倒进去时,牛油还冒着热气,在陶盆里泛着细密的油花。

陶盆被搁在院角的小火炉上,炉子里埋着几块炭火,保持着微热的温度——既要让牛油始终呈液态,又不能太烫,免得烫坏牛皮纤维。牛皮泡在牛油里,刚开始沉在盆底,油面泛着一层薄薄的波纹。接下来的三天三夜,张师傅每天清晨都要过来翻搅一次:他卷起袖子,伸手进陶盆里,指尖刚碰到牛皮时,还能感觉到几分僵硬;到了第二天清晨,牛皮已经软了些,像泡发的海带;等到第三天,再摸时,牛皮软得能攥在手里,顺着纹理轻轻一扯,能拉出细微的弧度,松手后又立刻弹回去,像揉开的老面团,透着股韧劲。

泡好的牛皮捞出来时,表面裹着一层厚厚的牛油,泛着润润的光。张师傅取来一块洗得发白的粗棉布,顺着牛皮的纹理慢慢擦——棉布吸油,擦过的地方,牛油被吸走一层,却在皮面上留下了深褐色的油光,像老物件上养出来的包浆。他擦得仔细,连边角的缝隙都没放过,直到牛皮表面摸上去不粘手,只带着些温润的油润感。对着太阳照一照,油光在皮面上流动,亮得像涂了一层老蜂蜡;用指甲轻轻掐一下,留下的小印子瞬间就消失了,连一点痕迹都没留。张师傅把四块牛皮挂在屋檐下晾着,风一吹,牛皮轻轻晃动,油光在阳光下闪着柔和的光,等着晾干后,就能牢牢铆在背带与囊身的衔接处,扛住戈壁路上的颠簸与摩擦。

他把泡好的牛皮剪成圆角矩形,边角处用砂纸打磨了足足半个时辰,直到摸上去没有丝毫棱角,才铺在背带与囊身的接口处。铆铜钉时,张师傅取的是自己打磨的实心铜钉,钉杆粗如细针,钉帽则用小锉刀一点点磨圆,磨到能在阳光下映出淡淡的光泽,才罢休。

他左手扶着牛皮,右手捏着小铁锤,每敲一下铜钉,都要凑到眼前看一眼——铜钉要斜着铆进去,钉帽刚好贴在牛皮上,既不会凸出来磨肩膀,又能把背带牢牢固定住。密密麻麻的铜钉沿着牛皮边缘排了两圈,每两颗钉子之间的距离都一样,远看像一圈细碎的星光,近看才发现钉帽光滑得能蹭到皮肤,半点不硌人。

行囊的四个边角,是张师傅盯着戈壁地图琢磨半宿才定下的“防守重点”——他见过太多赶路人的行囊,都是边角先被风沙磨破,最后整个囊身跟着散架,所以这四块小牛皮护角,他做得比什么都仔细。

选牛皮时,他特意从之前泡好的黄牛皮上,裁下四块比拇指略大的料子——每块都得是牛背皮的中心部位,纤维最紧实,还得避开皮上的纹路断层。裁的时候,他用小铜尺比着,确保每块都是规整的正方形,边角再用细砂纸磨成圆润的弧面,“戈壁里的风棱石尖得很,直角容易勾住石头,磨圆了才安全”。磨好的小牛皮,他又放进剩下的牛油里泡了大半天,捞出来擦净后,皮面泛着淡淡的油光,捏在手里软乎乎的,却能感觉到内里藏着的韧劲,像揉透了的老皮筋。

缝护角用的线,是他从镇上杂货铺淘来的藏青色粗棉线——这线是用三股棉线拧成的,粗得能穿进大号缝衣针的针孔,泡过水后更结实。穿针前,他还会把线头在蜡烛火上燎一下,让棉线末端凝成小小的硬疙瘩,这样穿针时不打滑,缝的时候也不容易脱线。

缝“人字加固线”是个慢功夫,张师傅坐在院中的老藤椅上,面前摆着针线笸箩,手里攥着行囊边角,眼神眯成一条缝,连呼吸都放轻了。第一道线沿着牛皮的边缘缝:针从囊身内侧穿出来,再从牛皮边缘扎进去,每一针的针脚都得一样大——他用手指比着,确保两针之间的距离不超过半厘米,每缝一针,都要把线拽得紧紧的,直到线嵌进牛皮与囊身的缝隙里,看不见松动的痕迹。缝完一圈,他还会在起始处多缝两针,打个结,再把线头藏进囊身内侧,外面看不到半点线迹。

第二道线要在牛皮中间绕成小菱形:针从牛皮左上角穿出来,斜着缝到右下角,再从右上角穿到左下角,来回几针,就在牛皮中心织出一个小小的菱形图案。这步最考验耐心,每一针的角度都得一样,不然菱形就歪了,“菱形的纹路能分散拉力,哪怕边角被刮到,力气也能顺着线散开,不容易扯破”。张师傅缝得极慢,缝几针就停下来,用手指摸一摸线的松紧,要是觉得线松了,就拆了重缝,绝不将就。

第三道线是沿着边缘回缝一遍:跟第一道线的方向相反,从结尾处往起始处缝,针脚依旧要跟第一道线对齐,像给边缘又加了一层“保险”。三道线缝完,牛皮牢牢贴在行囊边角上,用手扯一扯,牛皮纹丝不动,线与皮、皮与囊身像是长在一起似的。

最后处理线头时,他会把囊身内侧的线头打结后,再用小剪刀贴着结根剪掉,剩下的线头用针挑进囊身的棉布里,这样哪怕背着行囊蹭到衣服,也不会勾到线头。

如今拎着行囊晃一晃,四个边角的牛皮护角跟着轻轻摆动,藏青色的线在深褐色的牛皮上,像画了一圈细密的花纹,不显眼,却透着踏实。用手指摸一摸,牛皮软乎乎的,线迹嵌得严严实实,哪怕用指甲抠着线拽,也纹丝不动。张师傅总说:“这护角看着小,却是行囊的‘救命符’,赶路人背着它走戈壁,哪怕被石头刮十次八次,护角顶多留道浅痕,囊身却能完好无损——这才是能经住风沙的好行囊。”

林风见到那只戈壁行囊时,正站在万法门演武场的晨光里——囊身的帆布泛着质朴的米白色,深褐色的牛皮护角与藏青色的缝线相映,背带垂在两侧,透着股扎实的利落感。他伸手拎起行囊,指尖触到帆布的粗纹、牛皮的油润,心里先有了几分踏实,却没急着夸赞,只对身后的弟子说:“取十斤铁块来,再找块粗布。”

弟子很快抱来用粗布裹好的铁块——那铁块是演武场练功用的,棱角被磨得略钝,外面裹的粗布是洗过好几遍的老棉布,柔软却厚实,能牢牢护住囊身不被铁块刮伤。林风亲自接过铁块,弯腰往行囊里放时,特意把铁块贴在囊身内侧的帆布夹层处——他知道张师傅在囊身里缝了两层帆布,夹层能分散重量,也能防刮。放好后,他拉上囊口的棉布绳,绳结打得紧实,拎着行囊晃了晃,里面的铁块没有碰撞的声响,只传来沉闷的坠感,“布裹得严实,夹层也够厚,路上不会磨坏东西。”他心里暗忖。

背上行囊时,林风特意调整了背带的长度——背带粗如孩童手腕,搭在肩上却不硌人,牛皮衔接处刚好贴在肩颈下方,没有悬空的地方。他牵着自己的枣红马,从演武场东侧的旗杆处出发,先是缓步走,脚步踩在青石板上,能感觉到行囊紧贴着后背,重量均匀地分散在两肩,没有哪一侧特别沉。走了二十步,他突然加快脚步,像赶路人遇到风沙时那样快步疾走,青石板上的脚步声变得急促,行囊随着步伐轻轻上下颠簸,却始终贴在背上,没有左右晃动;又走了十步,他故意双脚并拢往上跳,离地半尺高后落下,行囊猛地往下坠了一下,他却没感觉到背带勒肩,只听到牛皮与帆布摩擦的细微声响。

半里地走下来,林风的额角渗了些汗,枣红马的鬃毛也微微晃动。他卸下行囊时,先伸手摸了摸背带——三股帆布绳依旧紧实,表面的纹路没有松散,用力拽了拽两端,接口处的牛皮牢牢绷着,铜钉的钉帽光滑依旧,没有丝毫松动的痕迹。他又翻到行囊背面,看那四块衔接牛皮:牛油浸过的皮面依旧油亮,铜钉周围没有起皱,连最容易受力的下方牛皮,也没有被拉扯变形的痕迹。

接着检查囊身,林风把行囊平放在青石板上,之前被铁块压出的浅痕,他用手轻轻一抖,帆布瞬间恢复平整,像从来没被压过一样;他又翻开囊口,伸手摸内侧的帆布夹层——指尖能触到两层帆布的缝线,每一针都嵌得紧实,没有因铁块的重量而脱线,连细微的线头都找不到。

“你们几个也试试。”林风招手叫过三名弟子——大弟子身材高大,二弟子中等身材,三弟子偏瘦弱。大弟子背上行囊时,背带长度刚好到腰际,他走了几步说:“师傅,这背带够宽,重量压在肩上不疼。”二弟子跳了跳,笑着道:“晃的时候行囊不晃,贴背得很。”三弟子力气小,却也能轻松背起,“哪怕勒得紧点,牛皮也不磨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