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穿越小说 > 鹅毛令 > 第30章 鱼鳞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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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填满“笔工房”,万裂从弟子中精挑细选——二十人皆为“两仪级”以上,不仅武功扎实,更兼心思缜密、懂方言、善应变。他将二十人分为五队,每队配一名队长,临行前亲自在山门授令:“典籍是宗门的智识根基,寻典时需慎之又慎,既要辨真伪,也要保安全。”随后,五队弟子带着使命,各自踏上跨越山河的旅程。

远赴西域的小队,队长林风是万裂亲自点选的“两仪级”弟子。他生在漠南草原,十岁前跟着牧民骑马放牧,练就了一身“人马合一”的骑术——哪怕是烈马,他只需翻身上鞍,轻拍马颈便能驯服。更难得的是,他少年时曾与西域商队打交道,学过些波斯语和突厥语,虽不算精通,日常交流与讨价还价却足够应对,这份经历让他成了带队西行的不二人选。

出发前三日,林风带着三名弟子到山门旁的“成衣铺”换装。铺子里的裁缝早已按西域商人的样式备好衣物,林风拿起一件深褐色粗布长袍,布料是用西域特有的棉麻混纺而成,指尖摸上去粗糙却厚实,对着光看能看见紧密的纤维——这种布料防风耐磨,哪怕在戈壁滩被风沙抽打,也不易撕裂。他抖开长袍穿上,长度及膝,袖口和衣摆处都缝着宽边,方便骑马时卷起;领口是斜襟样式,用牛皮绳系扣,既保暖又不会妨碍动作。

腰间的革带是黄铜镶边的,宽约三寸,革面经过油浸处理,泛着淡淡的光泽。铜扣是西域常见的几何纹样——圆形底座上刻着交错的三角纹,扣合时“咔嗒”一声脆响,紧实又不易脱落。林风试着将短刀别在革带左侧,刀刃贴着腰腹,既不影响骑马,又能在危急时刻快速拔出。三名弟子也一一换上同款装束,深褐色的长袍在阳光下连成一片,远远看去,竟真有几分西域商人的模样。

若说衣物是林风小队融入西域的“外衣”,那背上的帆布行囊便是支撑他们万里西行的“筋骨”,每一处缝制、每一道处理,都藏着万法门应对长途跋涉的周全考量。

为林风小队制囊的张师傅,是万法门山门外“老皮匠铺”的掌柜,年过六旬,双手布满老茧,指关节因常年握针而微微变形,却练就了一手“缝囊不破”的绝技——四十年间,经他手做出的行囊,从没有客人反馈过“半路破损”。这次接到万裂亲自嘱咐的订单,张师傅更是不敢怠慢,头一日便关了铺子,专心琢磨行囊的每一处细节。

他知道西行路途艰险,普通布料根本经不住戈壁风沙与碎石刮蹭,便托码头的老熟人,从商船行高价收来一批“船用粗帆布”。这批帆布是专门用来缝制大船船帆的,摊开在铺子里的木板上,能看见每一根纤维都粗实如麻,颜色是深灰色,带着海水浸泡后的淡淡盐渍。张师傅用指尖捻起一根帆布纤维,用力一拽,纤维只是微微拉伸,却没有断裂——他笑着对徒弟说:“这布经盐水泡过,韧性比普通帆布强三倍,就是用马蹄踩,也踩不烂。”

裁剪帆布前,张师傅特意让徒弟去客栈请来林风小队的一名弟子——他要照着真人身形定尺寸,绝不肯凭经验估算。弟子站在铺子里的木台旁,张师傅拿着软尺,从弟子的肩宽量到腰腹,再从腰腹量到大腿外侧,嘴里念念有词:“肩宽一尺二,腰腹一尺,骑马时囊身要离腰半寸,下宽得留两尺,才能装下蜀锦和茶罐。”

量完后,他将深灰色的船用帆布铺在光滑的木板上,帆布太大,徒弟还得在一旁帮忙拽着边角。张师傅拿起一把磨得锃亮的裁布刀,刀刃薄而锋利,刀柄是他用了三十年的梨木柄,包浆温润。他先在帆布上用白粉笔勾出轮廓:上沿窄,对应肩背宽度;下沿宽,比上沿多出八寸;两侧是倾斜的直线,从肩线平滑过渡到下摆——这梯形设计藏着巧思,上窄能贴合背部曲线,下宽则能扩容,装再多东西也不会显得臃肿,更重要的是,骑马时囊身会自然垂在腰侧,不会像方形行囊那样硌到腰腹或大腿。

裁剪时,张师傅的动作稳得像定了神,裁布刀沿着粉笔线缓缓移动,刀刃划过帆布发出“沙沙”的轻响,每一刀都干脆利落,没有丝毫卡顿。裁好四块囊身布后,他又剪下四条宽三寸的帆布条做背带,背带的长度特意留了余量,方便后续根据四人的身高调整。

到了最关键的缝制环节,张师傅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铁盒,里面装着他独创“鱼鳞针”专用的工具:大号钢针比普通缝衣针粗三倍,针尾带着圆形针孔,能穿过粗麻线;麻线是用三股大麻纤维拧成的,他还特意将麻线放进融化的蜂蜡里浸泡——蜂蜡凝固后,麻线表面形成一层保护膜,既滑顺好穿针,又能防潮耐磨,哪怕长期被汗水浸湿也不会腐烂。

他先将两块囊身布的边缘对齐,用白粉笔在布面上画出间距不足半寸的平行线,线条直得像用尺子量过。穿针时,张师傅眯着眼,将麻线穿过钢针孔,再打一个结实的“双套结”,确保线头不会脱落。缝针开始了,他左手掌心朝下,死死按住帆布,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右手持针,手臂悬空却稳如磐石——针尖先从两块帆布的夹层下方扎入,再从上方相邻的粉笔线处挑出,针脚深浅一致,露出的麻线短短一截,像鱼鳞的边缘;接着又将针尖从同一位置扎入,在下方错开半寸再挑出,如此反复,帆布表面渐渐浮现出一排排整齐的细线痕,疏密均匀,像鱼身上的鳞片般精致。

徒弟凑过来想看得更清楚,张师傅却头也不抬地说:“别靠太近,呼出来的气会让帆布移位。”徒弟赶紧后退半步,只敢远远看着——他发现,师傅缝到帆布转角处时,会特意将针脚调密些,每寸布面缝三针,确保转角处不会因受力过大而开裂;而帆布内侧,麻线则交织成一个个菱形线网,每个菱形大小相同,像一张细密的网,将两块帆布牢牢“锁”在一起。

“这‘鱼鳞针’的妙处,就在于内侧的线网。”张师傅终于开口,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不管你从左边拽,还是从右边扯,力道都会被这网分散到整块布上,不会只扯着一个针脚。当年有个商队用我缝的行囊,装着百斤货物从雪山摔下来,行囊都没破。”

徒弟在一旁默默穿好另一根麻线,不敢出声打扰——师傅缝针时,连呼吸都变得浅而匀,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手中的帆布与钢针。阳光透过铺子的窗户,照在张师傅的白发上,也照在帆布上那一排排整齐的“鱼鳞”,每一道针脚里,都藏着四十年手艺的沉淀。

缝好囊身与背带,张师傅没有停歇,而是擦了擦额头的汗,对徒弟说:“走,去后院碾一碾,这步可省不得。”师徒二人各拎着两个行囊,往铺子后院走去——那里立着一尊半人高的青石碾子,是张师傅三十年前从山里请石匠凿的,如今碾身被磨得光滑发亮,泛着青灰色的冷光。

这碾子是用整块花岗岩凿成的,圆滚滚的碾轮重约三百斤,碾轴是实心松木,表面包着一层铁皮,防止长期摩擦磨损。平时张师傅只用它碾压生皮革,让皮革变得柔软有韧性,这次用来处理帆布,是想借石碾的重量让帆布纤维更紧密。徒弟上前推了推碾轮,沉得需用尽全力才能让它转动,碾轮滚动时,与地面的青石板摩擦发出“咕噜咕噜”的厚重声响。

张师傅先将一个行囊平铺在碾子下方的青石板上,囊身展得平平整整,连边角都用石块压住,防止碾压时移位。“推的时候慢些,力道匀着点,别让碾轮跑偏。”他叮嘱完,徒弟便双手扶住碾轴,弓着腰缓缓推动碾轮。三百斤的碾轮从帆布囊身的一端压过,原本略显粗糙的帆布表面,瞬间被压得紧实——能看见帆布纤维在重量作用下相互贴合,原本凸起的布纹渐渐变平,连之前缝制留下的细微线痕都浅了几分。

第一遍碾压完,张师傅蹲下身,用手掌抚摸囊身:“还不够,再碾两遍。”徒弟又推着碾轮反复压了两次,每次碾压的方向都略有不同——第一次顺着囊身长度,第二次横着压,第三次则斜着压,确保帆布的每一寸都能被碾轮覆盖。三遍下来,帆布囊身彻底变了模样:原本深灰色的布面泛着淡淡的光泽,摸上去硬挺得像厚纸板,却又带着帆布特有的韧性,捏在手里不会轻易变形。

“来,试试结实不结实。”张师傅从工具箱里取出一把小刀,刀刃是刚磨过的,寒光闪闪。他捏着刀把,在囊身的边角处轻轻划过——刀刃与帆布接触时,只发出“嗤”的一声轻响,抬起刀一看,帆布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用手指一擦,白痕便淡了许多,连一根布丝都没有划断。他又换了个地方,稍微用力划了一下,结果还是一样,只留下一道更浅的痕迹。

张师傅满意地直起身,伸手拍了拍行囊,囊身发出“砰砰”的紧实声响。“这样就成了。”他笑着对徒弟说,“就算在西域戈壁里,被风吹着碎石刮,被骆驼鞍子蹭,也顶多留道白印子,绝不会破。你想想,这帆布本来就是做船帆的,经得住海上的风浪,再这么碾一碾,比铁皮还耐造。”

徒弟凑过来摸了摸行囊,又看了看小刀,忍不住感叹:“师傅,还是您有办法,这行囊要是拿到西域,肯定能护住里面的东西。”张师傅没说话,只是将碾好的行囊叠整齐,脸上的皱纹里满是放心——这尊青石碾子压过的,不只是帆布,更是他对每一件活计的责任心。

最后,张师傅还在囊口处缝了一根粗麻绳,麻绳两端各装了一个黄铜搭扣——这样一来,只需将麻绳拉紧,扣上搭扣,囊口就能严丝合缝,哪怕遇到风沙,也不会有沙子灌进行囊里。全部完工后,张师傅将四个行囊整齐地摆放在铺子里,用干净的棉布擦了又擦,才等着林风前来取货——在他眼中,这不仅是四个行囊,更是能护着万法门弟子平安西行的“护身物”。

那三股帆布绳的原料,是他提前半个月去镇上老布坊订的。布坊掌柜知道他要做戈壁用的行囊,特意从库房里翻出压箱底的西北老棉帆布。这帆布的棉线不一般,是用河西走廊产的老棉花纺的——那种棉花长在戈壁边缘的棉田,经得住强光晒、干风吹,棉纤维比普通棉花粗出近一倍,摸起来带着点自然的糙感,却透着一股子韧劲。纺线时,纺车转得比寻常慢三成,让棉纤维拧得更紧,每根线都像细麻绳般扎实;织帆布时,又用了“双经双纬”的老织法——经线铺两层,纬线也压两层,织机每“咔嗒”一声,纬线就牢牢嵌进经线里,织出的布面看不到松散的线头,对着光看,能清晰看到经纬线交错的方格子,每一寸布里都整整齐齐藏着十二根棉线,用指甲抠一下,布面硬挺挺的,连个印子都留不下。张师傅当时还拿着帆布在布坊门口的石墩上蹭了蹭,蹭完一看,布面没起毛,只留下点淡淡的石粉,他这才点头付钱。

到了拧绳这步,张师傅更是半点不省事。他不借机器的力,说机器拧的绳“少了点手劲的踏实”,非要坐在自家院里的老木凳上手工拧。木凳是他父亲传下来的,凳面磨得发亮,凳腿钉着铁掌,稳得很。他先把三股帆布绳的一头系在房梁下的铁钩上——那铁钩是用铁匠铺打的实心铁,钩身磨得光滑,不会勾破帆布。接着,他坐在木凳上,双腿分开与肩同宽,左手攥着左边一股帆布绳,右手攥着右边一股,膝盖微微抬起,用膝盖内侧牢牢抵住中间那股绳,身子往后一仰,腰杆挺得笔直,借着腰腹的力气慢慢往右转——右手往怀里收,左手往外送,膝盖跟着轻轻转动,三股帆布绳就在拉力下慢慢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