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宴罢人散。
李家府邸,与文会时的喧嚣热闹截然不同,此时全府气氛压抑,下人个个噤若寒蝉。
“喀嚓!喀嚓!喀嚓!”
大厅里,名贵的瓷器碎了一地,狼藉不堪。
李员外气喘吁吁地坐在太师椅上,胸口剧烈起伏,那张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胖脸,此刻涨成了猪肝色。
“周明堂!周文举!”
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名字,恨不得生啖其肉。
精心策划的鸿门宴,本想让周家颜面扫地,沦为全县城的笑柄。
谁能想到,最后竟成了周家那小杂种扬名立万的垫脚石!
不仅如此,还让他攀上了县令这条高枝!
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脸,丢到姥姥家了!
角落里,李伟失魂落魄地瘫在椅子上,双眼无神,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念叨着。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他引以为傲的才子之名,被那首大白话一样的诗,碾得粉碎。
那股巨大的挫败感,几乎将他的精神彻底摧毁。
看到儿子这副模样,李员外更是心如刀绞,怒火攻心。
站在一旁,留着山羊胡的张师爷,此刻也是如坐针毡,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
他收了李家银子的事,虽然隐蔽,但今天这局面,陈县令只要不是傻子,就能猜出几分。
看县令大人对周文举那宝贝样,自己未来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如今,陈县令初来乍到,还得依仗自己这个熟悉本地的师爷。
之后,可就不好说了。
念及于此,张师爷眼珠一转,连忙上前,压低了声音,对李员外说道:“员外息怒,为今之计,不是生气的时候。”
“那还能如何?”李员外怒道,“难道就这么算了?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师爷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有的是机会。”
“机会?什么机会?”
师爷凑到李员外耳边,低声道:“员外您忘了?再过些时日,就是周家老太太的六十大寿了。”
“周家如今靠着那小子出了风头,这寿宴,必然要大办特办,宴请全城名流。”
李员外一愣,随即眼中精光一闪。
“你的意思是……”
“不错!”师爷阴恻恻地笑了起来,“寿宴之上,宾客云集,县尊大人想必也会到场。”
“到那时,咱们只需要略施小计,当着所有人的面,让那小儿周文举丢人现眼!从天上,狠狠地摔下来!”
“他摔得越重,周家的脸,就丢得越大!”
“咱们也就越解气!”
李员外听得是呼吸急促,脸上的怒容渐渐被一丝狰狞的兴奋所取代。
对啊!
我怎么没想到!
你周家不是要风光吗?
我就让你在最风光的时候,变成整个县城最大的笑话!
“好!”李员外一拍大腿,脸上的横肉都在颤抖。
“先生,你快与我合计合计,咱们这次,定要让周家永世不得翻身!”
……
与此同时,周家正房。
“砰!”
“哗啦!”
一只上好的粉彩茶杯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王氏气得浑身发抖,一张保养得宜的俏脸,因为嫉妒和愤怒,变得扭曲可怖。
“小杂种!小贱人!”
她尖声咒骂着,胸口剧烈起伏。
贴身丫鬟红儿跪在一旁,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
“夫人息怒,可别气坏了身子。”
“息怒?我怎么息怒!”王氏指着李家文会的方向,声音凄厉,“你听听外面!现在全城都在传那个小杂种是什么文曲星下凡!”
“就连县令大人,都要把女儿许配给他!”
“他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丫鬟生的贱种!”
“凭什么!凭什么风光都是他的!”
这些荣光,本该是她儿子文兴的!
王氏越想越气,越想越恨。
不行!
绝不能让那对母子再这么得意下去!
否则,这个家里,迟早没有她们母子的立足之地!
王批氏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她猛地站起身,走到书案前。
“红儿,笔墨伺候!”
她要写信!
写信给她远在省城,如今在崔家做上门女婿的兄长,王成!
她要把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告诉这位血脉相连的亲哥!
她那个从小就聪慧过人,极有城府的兄长,一定有办法,帮她扳回这一局!
王氏提笔,将周文举如何“妖言惑众”,如何“欺世盗名”,又如何得了县令青眼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写了一遍。
写完,她将信纸吹干,小心折好,装入信封。
“你,立刻亲自去一趟省城,把这封信,亲手交到我兄长手上!”
“告诉他,让他务必在祖母寿宴之前,给我回信!”
“是,夫人!”一个机灵的小厮接过信,不敢耽搁,连夜出了城。
做完这一切,王氏才稍稍平复了些许。
她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周文举!柳氏!
你们给我等着!
等我兄长来了,定要你们母子好看!
……
周明堂的院子里,却是灯火通明,喜气洋洋。
他将文会上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了老太太听。
老太太听得是眉开眼笑,手里的佛珠捻得飞快,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祖宗保佑”。
“好!好啊!”老太太激动地拍着周明堂的手,“我早就说过,文举是咱们家的麒麟儿,是文曲星下凡!你以前还不信!”
“是儿子有眼无珠。”周明堂满脸笑容,连连点头。
能和县令结为亲家!
这可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美事!
那位陈县令,可是探花郎出身,恩师是当朝阁老,前途不可限量!
只要抱紧了这条大腿,他周家何愁不能重振门楣?
“明堂啊,”老太太叮嘱道,“此事事关重大,你可得上点心。”
“县令大人既然开了这个口,咱们就得赶紧把事儿认下来。”
“母亲放心,儿子明白。”周明堂眼中精光一闪。
“我打算,明日就备上厚礼,带文举亲自登门拜访,先把这‘未来亲家’的关系,给坐实了!”
“嗯,如此甚好。”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
看着父亲和祖母兴奋的模样,周文举心里却在暗自盘算。
结亲?
对方可是五岁的小屁孩。
自己一个心理年龄几十岁的大叔,要去哄一个五岁的小丫头?
想想就头大。
不过,为了自己和便宜老娘以后的好日子,为了周家这座靠山,这亲,似乎还非结不可了。
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希望那小丫头不是个熊孩子,别太难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