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清,你做的很好。”孙宗贤毫不吝啬地夸奖道,“此事,你当记首功。”
“不敢,全赖大人洪福。”何文清谦卑地说道,心里却乐开了花。
“不过……”孙宗贤话锋一转,目光再次落到卷轴上,“这字体虽好,但这上面的文章,似乎更加不凡啊。”
他一边说,一边低声吟诵起来。
“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
“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
与王夫子和何文清的激动不同,孙宗贤在读这篇文章时,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作为一个在官场沉浮多年,见惯了风浪的政治家,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这篇文章背后所蕴含的巨大能量。
读完之后,他沉默良久,随即问出了那个他最关心的问题。
“这篇文章,还有这字体,真的是你清溪县一个学子所为?”
“回大人,千真万确。”
“此子,今年多大?”
“六……六岁。”何文清硬着头皮答道。
孙宗贤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但他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何文清和王夫子,仿佛要将他们看穿。
许久,孙宗贤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此事,本官知道了。”
孙宗贤的反应,完全出乎了何文清的预料。
他预想过孙大人会震惊,会激动,会拍案叫绝,甚至会当场就写奏折上报朝廷。
但他唯独没有想到,孙宗贤会是如此的平静。
平静得让他心里有些发毛。
“大人……”何文清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孙宗贤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你们一路从清溪县赶来,辛苦了。”孙宗贤的语气缓和了一些,“先下去休息吧,此事,本官需要仔细思量。”
“是,大人。”
何文清与王夫子不敢多言,只能躬身告退。
等两人走后,书房里,只剩下孙宗贤一人。
他缓缓站起身,手背在身后,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脸上的平静,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极度兴奋和极度凝重的复杂神情。
他的脑子,在飞速地运转着。
馆阁体!《师说》!六岁神童!
这三样东西,单独拿出任何一样,都足以在朝堂上引起不小的震动。
而现在,它们同时出现了!
这是一个巨大的机会,但同样,也蕴含巨大的风险!
机会在于,新皇登基,正值用人之际,也需要祥瑞来巩固皇权。
他孙宗贤若是能将此事办得漂亮,献上祥瑞,推行新法,那便是天大的功劳。
如果得到陛下青睐,将来入阁拜相,也并非不可能!
风险在于,此事太过匪夷所思。
一个六岁的孩子,真能做到这一切?
万一这是个骗局呢?
万一是云陵府和清溪县的地方官,为了政绩,联手炮制出来的一个谎言呢?
他孙宗贤要是信以为真,兴冲冲地把这事写成奏折报上去,结果被查出是假的。
那罪名,可就是“欺君”!
是要满门抄斩的!
想到这里,孙宗贤的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
不行!
此事,绝不能草率!
他停下脚步,目光再次落在那幅字上,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自己要亲自去一趟清溪县!
亲眼见一见那个叫周文举的孩子!
当面考一考对方,看这小子,到底是真神童,还是假骗子!
只有亲眼确认,万无一失,他才能放心地,将这块烫手的山芋,变成自己登天的阶梯!
“来人!”孙宗贤对着门外喊道。
“大人!”属官立刻进来。
“去,把何学正和王教谕,再给本官叫回来!”
……
刚刚被带到偏房,屁股还没坐热的何文清与王夫子,又被叫回了书房。
两人心里都是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这位顶头上司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参见大人。”
“不必多礼了。”孙宗贤看着二人,开门见山地说道,“关于周文举一事,本官已经有了决断。”
两人立刻竖起了耳朵。
“这‘馆阁体’,确实是利国利民的好东西,但此事现在不宜声张。”孙宗贤沉声道。
“本官决定,暂时将此法保密,先在我江北省,挑选一批即将赴京赶考的优秀举人,秘密传授。”
“待到今年会试,让他们一鸣惊人!”
“这,将是我江北省,送给陛下登基的第一份大礼!”
何文清与王夫子听得是热血沸腾。
好大的手笔!
不愧是提督大人,一出手,就是拿整个江北省的科举前途做赌注!
“至于周文举此子……”孙宗贤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若他真是天降祥瑞,本官,自当会写一道奏折,将他的事迹,原原本本地,上奏天听!”
“但是!”孙宗贤的语气猛地加重,“此事关系重大,不容有失。”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免得闹出乌龙,犯下欺君之罪……”
他看着目瞪口呆的两人,一字一顿地说道:“本官决定,亲自去一趟清溪县,亲自考校一下这个周文举!”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炸雷,在何文清与王夫子的脑海中炸响。
他们俩都傻了。
提督大人,要亲自去清溪县?
一个从二品的封疆大吏,要去一个偏远的小县城,见一个六岁的孩子?
这面子也太大了吧!
王夫子最先反应过来,他激动得浑身都在发抖,一张老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道:“大……大人!这……这真是太巧了!”
“哦?何事这么巧?”孙宗贤问道。
“回大人!”王夫子急忙说道,“下官临来之前,刚听说,周文举的祖母,将在后日,举办六十大寿的寿宴!”
“届时,清溪县有头有脸的人物,包括我们陈县令,都会到场!”
“哦?”孙宗贤闻言,抚须一笑,“这倒真是巧了。”
“那就这么定了!你二人,随本官一同前往。”
“咱们现在就出发,正好可以赶上周家的寿宴。”
“来人,去库房,给本官备上一份厚礼!”
“就说,是本官听闻清溪县周老夫人仁德慈善,特意备上薄礼,前去贺寿的!”
“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