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启明那充满极致怨毒的尖啸,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穿了“诺亚方舟”内压抑的寂静。巨大的钢铁空间仿佛都在那非人的精神冲击下震颤。苏晚痛苦地蜷缩在地,双手死死捂住耳朵,指甲几乎抠进头皮,试图隔绝那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饱含嫉妒与毁灭欲的咆哮。眼前不受控制地闪过王启明临死前暴突的双眼,滑落在地的雪茄盒,以及林哲嘴角那抹冰冷神秘的笑意……这些破碎的画面混合着幽灵传来的、撕裂灵魂的恨意,几乎要将她的意识撕成碎片。
“林哲——!!!你夺走了我的一切!地位!荣耀!我要看着你死!看着你永世不得翻身!!!”
那声音扭曲着,在音响系统的放大下,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嘶哑,在空旷的厂房里反复回荡、撞击,激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回声。
主控台前,林哲的脊背瞬间绷紧如拉满的弓弦!他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跳,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的速度快得只剩下模糊的残影,试图强行压制那团在屏幕上疯狂膨胀、几乎要突破数据屏障的血色光团——王启明的嫉妒幽灵!
“闭嘴!”林哲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低沉压抑,带着一种近乎野兽般的凶悍。他猛地将一个连接着复杂线缆、形似荆棘头冠的金属装置戴在自己头上——那是他一直在调试的、用于深度连接“云境”底层逻辑、更高效“安抚”甚至“消化”幽灵的神经接口!
嗡——
接口激活的瞬间,幽蓝的光芒从头冠上细密的节点亮起,如同活物般沿着他的太阳穴蔓延。林哲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双眼猛地闭上,脸上肌肉扭曲,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负荷。屏幕上,那团代表王启明幽灵的血色光团似乎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强行压缩,狂暴的波动有所减弱。
苏晚艰难地从地上爬起,头痛欲裂,惊魂未定地看着林哲。他像一尊沉默的礁石,承受着来自数据深渊的精神风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幽灵的尖啸被压制下去,只剩下音响系统里低沉的、如同困兽呜咽般的杂音。林哲脸上的痛苦神色似乎也缓和了一些,紧握键盘的手指微微放松。
一丝渺茫的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在苏晚心中摇曳。他成功了?他压制住了那个怪物?
然而,就在她心神稍懈的刹那!
异变陡生!
林哲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
那不再是苏晚熟悉的、深邃如渊或冰冷如霜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燃烧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完全陌生的火焰——那是王启明式的怨毒!是足以焚毁一切的嫉妒和刻骨仇恨!他的瞳孔剧烈收缩,眼白爬满了狰狞的血丝,整张脸扭曲变形,嘴角咧开一个充满恶意的、非人的弧度!
“呃…啊——!”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从林哲喉咙里爆发出来!那不是林哲的声音,更像是王启明那充满怨毒的灵魂,通过林哲的声带发出的咆哮!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僵硬而狂暴,如同提线木偶被无形的怨念丝线粗暴地拉扯!戴在他头上的神经接口线缆被绷得笔直,幽蓝的光芒疯狂闪烁,仿佛随时会爆裂!
“我的!都是我的!!”他对着空气,用王启明那扭曲的声调疯狂嘶吼,唾沫星子喷溅,“林哲!你这个卑鄙的小偷!窃贼!你偷走了我的王座!偷走了我的光芒!你该死!你们都该死!”
他不再看屏幕,不再操作键盘。那双燃烧着怨毒火焰的眼睛,死死盯住了旁边一台嗡嗡作响的、伪装成工业控制柜的服务器机柜!仿佛那不是冰冷的机器,而是林哲本人!
“毁掉!统统毁掉!”他咆哮着,如同失控的野兽,猛地扑了过去!双手不再是操控代码的灵巧工具,而是化作了纯粹的破坏武器!他疯狂地用拳头砸向坚固的合金机柜外壳!
砰!砰!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巨大的空间里回荡,如同丧钟敲响!坚硬的金属外壳在他的拳头下竟然出现了凹陷!指关节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眼中只有毁灭的疯狂!他嘶吼着林哲的名字,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着,仿佛在对着一个不存在的幻影发泄着积攒了一生的恨意!
“林哲!我要你死!要你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苏晚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的异变惊呆了!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让她几乎无法呼吸!这不是林哲!这是被王启明的嫉妒幽灵侵蚀、占据了躯壳的怪物!
“住手!林哲!醒醒!”她尖叫着,声音因恐惧而变调,扑上去想拉住他。
然而,陷入狂乱状态的林哲力量大得惊人!苏晚的手刚碰到他的手臂,就被一股狂暴的力量狠狠甩开,重重撞在旁边的废弃机床残骸上,后背一阵剧痛!
林哲(或者说占据他身体的幽灵)完全无视了她,继续疯狂地攻击着那台服务器机柜。他用头撞!用脚踢!甚至试图用牙齿去撕咬冰冷的金属!鲜血从他的额头、嘴角、拳头上不断涌出,染红了机柜冰冷的表面,在幽蓝的指示灯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目和诡异。
“警报!物理核心节点(Node-7)遭受非授权高强度冲击!外壳完整性下降至72%!”
“警告!神经接口精神污染指数突破安全阈值!操作者意识场遭受重度侵蚀!”
“错误!底层逻辑屏障失效!幽灵碎片精神污染持续扩散!…”
刺耳的电子警报声与林哲非人的咆哮混杂在一起,奏响了一曲来自数字深渊的死亡交响!
不能再等了!机柜一旦被彻底破坏,“云境”的核心节点受损,后果不堪设想!而林哲…他会彻底毁掉自己!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力量,混合着无法言说的恐惧、绝望,以及一种更深的、连她自己都未曾明晰的痛楚,猛地冲垮了苏晚的僵硬!她不能看着他死!不能看着他被这恶灵的恨意撕碎!
“林哲——!!!”
苏晚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用尽全身的力气,再次扑了上去!这一次,她不再试图拉他的手臂,而是从背后死死抱住了他的腰!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头埋在他剧烈起伏、被汗水和血水浸透的后背,双臂如同铁箍般收紧!
“醒过来!求求你!醒过来!是我!是苏晚!”她哭喊着,泪水汹涌而出,滚烫的液体浸湿了他破碎的衬衫,混合着他伤口渗出的鲜血,“那不是你!那不是你!回来!林哲!回到我身边!”
她的哭喊声,穿透了林哲(幽灵)疯狂的咆哮,似乎触动了什么。林哲狂暴挣扎的身体猛地一僵!那双燃烧着怨毒火焰的眼睛里,极其短暂地掠过一丝属于他自己的、深不见底的痛苦和挣扎!那眼神一闪即逝,如同溺水者最后看到的光,随即又被更浓烈的、王启明式的疯狂所淹没!
“滚开!贱人!你们都是一伙的!”他嘶吼着,手肘猛地向后撞击,狠狠砸在苏晚的肋下!
剧痛让苏晚眼前一黑,几乎窒息!但她咬紧牙关,死不松手!她张开嘴,对着他那肌肉紧绷、因愤怒而颤抖的肩膀,狠狠地咬了下去!
“呃——!”林哲发出一声痛哼,身体再次剧烈一颤!鲜血从苏晚的齿间渗出,浓重的血腥味在两人之间弥漫。这原始的、带着绝望爱意的疼痛,似乎成了刺穿疯狂迷雾的最后一把尖刀!
林哲眼中的血红色怨毒,如同潮水般剧烈地波动、退却!他身体里那股狂暴的破坏力量瞬间消散,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猛地向后软倒!沉重的身躯带着苏晚一起,重重地摔倒在冰冷油腻的地面上!
神经接口头冠上的幽蓝光芒疯狂闪烁了几下,骤然熄灭。几缕细小的电火花从接口处迸出,发出噼啪的轻响。屏幕上,代表王启明幽灵的血色光团虽然依旧存在,但狂暴的波动平息了许多,被重新压缩回数据屏障之内,只是那核心处的怨毒红光,如同永不熄灭的余烬,依旧在缓缓跳动。
林哲躺在苏晚身上,双眼紧闭,脸色是死人般的惨白,汗水混合着鲜血和污迹糊满了他的脸。他的呼吸微弱而急促,胸膛剧烈起伏。
苏晚被他压着,肋骨和肩膀痛得钻心,嘴里全是咸腥的血味——有他的,也有自己咬破嘴唇渗出的。她顾不上疼痛,挣扎着从他身下挪出来,颤抖着双手捧起他毫无血色的脸。
“林哲?林哲!”她拍打着他的脸颊,声音带着哭腔。
林哲的眼皮极其艰难地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一条缝隙。那双眼睛,终于恢复了苏晚熟悉的轮廓,但里面不再是冰冷或深邃,而是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深入骨髓的疲惫,以及一种…灵魂被撕裂后的脆弱。他失焦的目光在苏晚布满泪水和血污的脸上停留了许久,才仿佛艰难地认出了她。
“苏…晚…”他的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气若游丝。
“是我!是我!你怎么样?”苏晚的眼泪滴落在他脸上。
林哲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艰难地移向旁边那台被他砸得外壳凹陷、指示灯紊乱闪烁的服务器机柜,又看向自己血肉模糊、指骨都露出来的右手。一丝极其苦涩、近乎自嘲的弧度在他染血的嘴角扯开。
“呵…‘消化’…”他的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挤出,“不是安抚…是…同归于尽的毒药…幽灵…会侵蚀…侵蚀操作者的精神…融合…或者…取代…”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带着血沫的唾液,眼神开始涣散。
“风险…远超…预计…”他艰难地喘息着,目光重新聚焦在苏晚脸上,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未散的恐惧,有深重的愧疚,还有一种濒临绝境下、近乎托付的绝望。“必须…尽快…找到…彻底…办法…否则…我们…都会…被它…吞掉…”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皮沉重地合上,头无力地歪向一边,彻底陷入了昏迷。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苏晚紧紧抱着他冰冷而沉重的身体,泪水无声地流淌。恐惧、心疼、绝望、还有那无法言说的、混杂着血腥味的爱意,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她失败了,林哲也失败了。王启明的幽灵没有被安抚,反而差点吞噬了林哲的灵魂。这艘“诺亚方舟”,正载着他们驶向更加不可预测的深渊。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呜…呜…呜…
主控台巨大的屏幕上,代表“双面镜”系统的监控窗口突然自动弹出,发出低沉而持续的蜂鸣警报!屏幕上,不再是复杂的代码或幽灵的动态,而是分割成了数个热成像画面!
画面显示的是“铁锈之心”庞大废墟的外围区域!几个清晰的人形热源轮廓,正以极其专业、谨慎的队形,在废弃厂区外围的断壁残垣间快速移动!他们行动敏捷,装备精良(热成像中能看到他们手持的长条形武器轮廓和肩背的战术背包),目标明确地避开外围林哲布置的几处假信号源和干扰点,如同经验丰富的猎人,精准地绕过了“双面镜”系统抛出的诱饵陷阱,正朝着核心厂房的入口方向,有条不紊地、坚定地逼近!
其中一个热源轮廓,在穿过一片倒塌的钢架时,其肩部位置,一个异常冰冷的、非生命体的徽章形状热源轮廓一闪而过——那是一只被抽象线条勾勒的、紧紧抓住地球的金属章鱼!
伊莎贝尔·罗丝!
她识破了“双面镜”的诡计!她没有去追捕那个虚假的坐标,反而更加确信了真正的目标就藏在这片钢铁废墟的核心!她的猎杀小组,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群,已经撕开了外围的迷雾,锋利的獠牙,直指“诺亚方舟”这最后的堡垒!
内忧未平,外患已至。幽灵的低语在深渊回荡,追猎者的脚步踏碎了废墟的寂静。苏晚抱着昏迷的林哲,坐在冰冷油腻的地面上,听着屏幕上那越来越急促的入侵警报蜂鸣,望着热成像画面中那不断逼近的、代表死亡的红色轮廓,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深不见底的绝望,原来是有声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