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他过来见我,就说我打算给他一场泼天的富贵!”
两个身着粗布短褂的汉子,立刻朝着陆明渊走了过去。
“这位公子,我家高衙内有请。”
陆明渊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掠过,最终落在马车那垂落的丝绸车帘上。
陆明渊迈开步子,不紧不慢地走到了马车旁。
“你便是那《西游记》的作者?”高衙内清冷的声音从车厢内传出。
“在下陆明渊,确是《石猴记》的执笔之人。”他声音不高不低,不卑不亢。
车厢内传来一声轻笑,带着几分不屑与玩味。
“林远峰那翰墨轩,原本半死不活,靠着你这《石猴记》倒是翻身了。一个泥腿子,倒是有些笔墨功夫。”
陆明渊闻言,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挑。
高衙内将《西游记》称为《石猴记》,这细节倒也符合坊间对话本的称呼习惯。
至于“泥腿子”的讽刺,他却未放在心上。
他本就是农家子,这是事实,无需遮掩,更无需因此自惭形秽。
“林远峰那小子,眼光倒是不错。不过,他能给你的,本衙内也能给,而且能给得更多。”
高衙内话锋一转,直接切入主题:“《石猴记》的稿子,以后也给文渊阁一份。林远峰给你多少钱,我便给你多少,甚至,可以多给你十两。”
他静静地听着高衙内的话,轻轻摇了摇头:“多谢高衙内抬爱。”
“只是,在下与林远峰掌柜有言在先,也签下了独家合同。君子一诺千金,契约在身,在下不能违反。”
车厢内,传来一声轻蔑的“嗤”笑,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契约?这世上哪有什么不能撕毁的契约?”
高衙内语带不屑:“区区一纸契约,在本衙内眼中,不过废纸一张。你若嫌赔偿违约金麻烦,本衙内替你出了便是!”
“你开个价,缺多少钱,本衙内补上。”
这话语中,已然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
“契约二字,重于泰山。”陆明渊的声音,此刻却多了一丝坚持。
“在下既已承诺林远峰掌柜,便会信守。若高衙内欲发行《石猴记》的话本,可直接与林远峰掌柜商谈合作事宜。”
“在下不过一介执笔者,只负责写话本,其他事情,一概不懂,也无权过问。”
这番话,无疑是彻底拒绝了高衙内的招揽,甚至将皮球踢回给了林远峰。
车厢内,瞬间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下一刻,随从中的刀疤脸汉子再也按捺不住,他怒目圆睁,向前一步,厉声喝道:“小子!你别给脸不要脸!”
说着,他便要伸手去抓陆明渊的衣领,眼中凶光毕露。
陆明渊的眼神微冷,他早已预料到会有此一幕,全身肌肉瞬间紧绷,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他虽是文弱书生,但常年劳作,身体并不孱弱。
然而,就在刀疤脸的手即将触及陆明渊的瞬间,车厢内却传来高衙内一声冷喝:“住手!”
刀疤脸汉子动作一僵,不甘地收回了手,却依然恶狠狠地盯着陆明渊。
“哼。”
高衙内在车厢内又是一声冷哼,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却又强压着怒火。
“谈判不成便动手,岂不是堕了本衙内的身份?本衙内还要脸面,做不出这等粗鄙之事。”
陆明渊心中微松,他知道高衙内此举,更多的是为了维护自己的体面,而非真的顾忌他一个农家子。
“既然你执意如此,本衙内也不强求。”
高衙内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已不复之前的咄咄逼人,反而多了一丝故作大度的姿态。
“不过,本衙内看你倒也像个读书人,有几分傲骨。既然《石猴记》你不想卖,那便再写一本其他的。”
“本衙内可以先付你一百两银子作定金。”
“而且,本衙内还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高衙内继续抛出筹码:“只要你跟本衙内合作,高家府学的束脩,全免!并且,本衙内还能请我的举人叔叔,亲自给你上课,指点你的学问。”
高家府学,那是江陵县最好的学府,寻常农家子弟,便是倾家荡产也难以进入。
而高衙内的举人叔叔,更是学富五车,受其指点,前途不可限量。
“你好好考虑清楚。”
高衙内说完这句,便不再多言。
他挥了挥手,示意随从们离开。
陆明渊没有急着转身,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华贵的马车离开。
等待对方离远,这才迈步走向四宝斋。
刚一踏入,便有淡淡的松烟墨香扑面而来。
掌柜的正伏案拨弄着算盘。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在触及陆明渊的瞬间,便亮了起来。
“哎哟,陆公子!稀客,稀客啊!”
掌柜的放下算盘,笑容堆满了脸,连忙迎了上来。
陆明渊将手中的信笺递了过去,微微颔首,言语平和。
“掌柜的客气了。在下今日前来,是想添置些笔墨纸砚。近来手头宽裕了些,便想着多加练习笔法,以求精进。”
“只是,练字耗费巨大,还望掌柜的能帮我挑些实惠且性价比高的用具。”
掌柜的接过信笺,粗略扫了一眼,便将其小心翼翼地收好,脸上笑意更浓。
“陆公子有此志向,实在令人敬佩!练字一道,讲究心性与勤勉,至于工具,自然也要趁手。”
“陆公子放心,本店别的没有,好东西却是不少。论性价比,我这儿有套笔墨纸砚,最是合适!”
他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地从柜台后取出几样物件。
那是一支笔杆乌黑、笔毫尖挺的羊毫笔,一锭墨色沉郁、泛着幽光的徽墨,以及一方石质细腻、触手温润的砚台。
“陆公子请看,”
掌柜的将笔墨纸砚小心翼翼地摆放在桌上,指着它们一一介绍。
“这套笔墨纸砚,单售五两银子。”
“论材论工,它比不上那些动辄十五两、二十两的名家之作,但若论实用,论练字的效果,却丝毫不逊色。”
“笔毫韧性十足,墨色入纸如化,砚台发墨均匀,用来日常练字,再合适不过。”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念在陆公子是老主顾,又持林掌柜手信,我再额外送陆公子一刀上好的青麻纸!此纸吸墨适中,坚韧耐用,最宜初学者。”
陆明渊拿起那支羊毫笔,在指间轻轻转动,感受着笔杆的温润与笔锋的弹性。
他知道,这掌柜的并非虚言,这些物件确实是练字的上佳之选。
他真心实意地向掌柜的道谢:“掌柜的盛情,陆明渊铭记于心。”
掌柜的连连摆手,脸上笑容不减,吩咐伙计将笔墨纸砚打包妥当,又额外送上一刀青麻纸。
“陆公子,这套笔墨纸砚,原价五两银子,加上那刀青麻纸,也算是值回票价了。”
“不过,有林掌柜的书信在此,我给陆公子算三两银子,便是六折。”
掌柜的递过账单,见陆明渊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便主动解释道:“陆公子有所不知,林掌柜的书店,所有文房用具,都是从我四宝斋采购的。”
“平日里,他与我这儿的生意往来,已是赚得盆满钵满。”
“今日陆公子是第一次持他手信前来,我作为掌柜的,自然要给足了林掌柜面子,也要给足了陆公子面子。”
“六折,已是我这个掌柜的权限所能给出的最大心意了,再高,便要请示东家了。还望陆公子海涵。”
陆明渊闻言,心中不由得一暖。
这掌柜的言语之间,透着一股江湖气,却又深明人情世故。
他不仅给了实惠,还解释了缘由,这份坦诚,令人心生敬意。
他不再推辞,从怀中掏出三两银子,递给掌柜的。
“多谢掌柜的厚待。”
陆明渊接过打包好的文房四宝,想了想,又开口问道:“掌柜的,在下还有一事相询。不知在县城之中,购置一处两进两出的宅院,大概需要多少银两?”
掌柜的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便恢复了常态。
他打量了一下陆明渊,心想这年轻人,果然不是等闲之辈。
这才赚了些银子,便开始考虑置办房产,这份魄力,寻常人可是没有的。
“两进两出的宅院啊……”
掌柜的捻了捻山羊胡,沉吟片刻,给出了一个大致的范围。
“这要看地段和房子的新旧程度了。若是地段稍偏僻些,房龄老些,家具陈设简单些的,约莫三十两银子便可寻到。”
“若是地段好些,靠近主街或学府,房子新净,家具齐全的,那便要五十两银子往上了,甚至更高。这些物件,都得实地去看,才能定夺。”
他看出了陆明渊眼中的思量,接着说道:“陆公子若是有此意向,我可以替您留意一番。”
“咱们四宝斋在县城里也有些年头了,多少认识些牙行和房主,放出话去,总能寻到些合适的。”
陆明渊向掌柜的拱手道:“如此便劳烦掌柜的了。若有合适的消息,还请掌柜的告知。待在下下次前来,绝不会让掌柜的白白打听消息。”
掌柜的哈哈一笑:“陆公子客气了!能为陆公子效劳,是老朽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