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历史小说 > 田地你抢的,我中科举你跪什么? > 第057章 这便是他最大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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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人也说不得我们分家!”

陆从文粗重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仿佛那番话耗尽了他半生的力气。

分家。

这两个字,像两座沉甸甸的山,压在每一个庄户人家的心头。

可当儿子陆明渊将这两座山搬开,陆从文却发现,自己长久以来习惯的重负,或许本就不该由他一人来扛。

只是……

“家里的那些东西……”

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

看到院子里的犁耙,墙角的锄头,还有那头已经养了五年的老黄牛。

“田里的活计马上就要忙起来了,那些农具,还有……”

他没说下去,但陆明渊懂了。

父亲舍不得的,不只是那些坛坛罐罐,更是他赖以为生的根,是一种早已融入骨血的生活方式。

让他骤然离开,就像将一棵老树连根拔起,纵然是移植到更肥沃的土壤,也难免会伤筋动骨。

陆明渊没有强求。

他知道,有些观念的转变,需要时间来冲刷。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父亲,目光温和而坚定,说道。

“父亲,我明白。如果您不想这么快动身,可以等忙完手里的农活,把家里的事情都安顿妥当了,再来县城不迟。”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却变得不容商榷。

“但是,母亲必须跟我跟明泽一起先去县城。我在那边置办的院子不小,总要有人收拾打理。”

“我和明泽都要读书,身边不能没人照顾。”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是为人子的本分考量。

然而,在昏黄的灯火之下,陆明渊清亮的眼眸深处,藏着另一层更深沉的思量。

他怎么会不明白,留在村里,就意味着无休止的劳作。

母亲那双本该是柔软的手,早已被针线、灶火和猪草磨出了厚厚的茧子。

她的腰,也因为常年的弯腰劳作而过早地佝偻。

自己如今既然有了些许能力,又怎能忍心看着母亲继续在这座破旧的老宅里,耗尽最后一点心血和元气?

去县城,不是为了让母亲去照顾他们兄弟,而是为了换一个地方,让母亲能够被照顾,能够歇一歇,能够真正地过几天舒心日子。

这份心思,他不必说出口,但他相信,总有一天,父母会明白。

陆从文沉默了。

他看着儿子,这个不久前还只是个埋头苦读的少年,如今却已经能条理分明地安排好一家人的前路。

那份从容与担当,让他这个做父亲的,心中既是酸涩,又是无比的骄傲。

他还能说什么呢?

儿子能飞得更高,看得更远。

他这个老父亲,若是再用自己的陈旧观念去束缚他,那便是拖累了。

“好。”

许久,陆从文喉结滚动,重重地点了点头。

“就按你说的办。我……我把地里的事弄完,就去县城找你们。”

他没有再多言,只是深深地看了儿子一眼。

然后,他转过身,佝偻的背影在门“吱呀”一声的开合中,消失在微凉的夜色里。

从始至终,王氏都静静地站在一旁。

她的目光在丈夫和儿子之间流转,没有插一句话。

直到陆从文离开,她才轻轻地叹了口气,眼眶有些泛红。

她不像丈夫那般有故土难离的执念,她的一生,所有的念想都系在丈夫和两个儿子身上。

他们在哪,她的家就在哪。

更何况,这个儿子,不知不觉间,已经给了她太多的惊喜,甚至是惊吓。

赚够了在县城买一套房子的银钱,这是她过去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对于这样一个已经能为全家遮风挡雨的儿子,她这个做母亲的,除了全然的信任与支持,还能多说什么呢?

听他的,准没错。

她抬起手,想去收拾桌上的碗筷,却被陆明渊叫住了。

“娘。”

王氏回过头,只见儿子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门边,将刚刚被丈夫带开的房门,重新关上。

陆明渊甚至还伸手,将那根老旧的木门栓,轻轻地插进了门扣里。

“咔哒”一声轻响,隔绝了屋外所有的声音。

厢房内,只剩下母子二人,和一豆如萤的灯火。

陆明渊转过身,神情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他走到母亲面前,看着母亲那张被岁月侵蚀却依旧温柔的脸,看着她鬓边早生的华发,心中涌起一阵酸楚。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说道。

“娘,等到了县城安顿下来,我想……我想和您一起,回一趟外祖家,去看看外祖父和舅舅他们。”

话音落下,屋子里静得能听到针尖落地的声音。

王氏整个人都僵住了,她手里的抹布“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她怔怔地看着陆明渊,眼神从最初的茫然,到难以置信,再到剧烈的颤动。

回娘家?

这三个字,对她而言,是多么遥远而又奢侈的念想。

自打嫁入陆家,十数年来,从未回去过一次。

路途遥远,家中贫困,再加上小叔子一家时不时的刁难,她连回家的盘缠都凑不齐。

年复一年,思念只能在深夜里悄悄咀嚼,化作无声的泪水,浸湿枕巾。

她甚至不敢去想,年迈的父亲身体是否还康健,兄弟们的日子过得是否顺遂。

她以为,这辈子,或许只有在弥留之际,才能魂归故里了。

可现在,她的儿子,她引以为傲的儿子,却亲口对她说,要带她回去看看。

一股巨大的热流猛地从心底涌起,瞬间冲垮了她十几年来用隐忍和辛劳筑起的堤坝。

她的视线开始模糊,眼前儿子的面容在摇曳的灯火下,变得朦胧不清。

“你……你……”

王氏的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泪水终于决堤。

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顺着她脸上的皱纹滑落,砸在粗布的衣襟上,洇开一团团深色的痕迹。

她看着陆明渊,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渊儿……你……你方才……说的是什么?”

“你……再说一遍……”

陆明渊没有再说一遍,而是上前一步,伸出手,轻轻握住母亲的手。

“娘,”

“儿子如今中了县试案首,在县城也能置办一套房产,有了些许薄名。咱们家,算是挺直了腰杆。”

“这些年,您为了这个家,为了我和明泽,受了太多委屈,吃了太多苦,儿子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他扶着母亲,让她在床沿边坐下,自己则半蹲在她面前,仰头望着她。

这个姿势,让他看起来依旧是个需要母亲抚慰的孩子,但说出的话,却是一个家的顶梁柱。

“如今儿子出息了,就该让您也扬眉吐气。”

“回外祖家,不是去求恳,不是去诉苦,而是堂堂正正地回去。”

“告诉外祖父和舅舅们,他们的女儿、他们的姐妹,没有嫁错人,她的儿子,有出息,能让她过上好日子了。”

王氏怔怔地看着儿子,看着他清亮眼眸中倒映出的自己。

是啊,儿子出息了。

这不再是梦,而是真真切切发生的事。

陆明渊的信心并非凭空而来。

他有远超这个时代的见识,有那过目不忘的本事。

这世间的经义文章,于他而言,不过是印在脑海中的书库,只需稍加梳理,便能自成华章。

他不敢说未来一定能大魁天下,高中状元,但一个举人,乃至一个进士的功名,在他看来,已是十拿九稳的囊中之物。

而根据父亲零星的描述,母亲的娘家王家,在县里也算是一户殷实人家,虽非官宦世族,却也是耕读传家的体面门户。

这样一个家族,或许看不上一个穷困潦倒的农家女婿,但绝对无法忽视一位未来的举人老爷,一位前途无量的进士门生。

这便是他最大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