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儿,渊儿,快来搭把手!”
陆从文赶着一辆租来的板车,上面堆满了崭新的家什。
从床榻桌椅到锅碗瓢盆,甚至还有几匹簇新的棉布和一袋白得晃眼的精米。
陆明渊上前,与父亲一起,将这些承载着新生活希望的物件一一搬入院中。
王氏指挥着,将每一样东西都安放在最妥帖的位置。
她用新买的抹布,擦拭着屋内的家具!
当最后一缕夕阳的余晖从院墙上滑落,整个小院已经焕然一新。
夜幕降临,新家的厨房里第一次升起了袅袅炊烟。
王氏的手艺极好,纵使在陆家村时常要为米粮发愁,也总能将寻常的菜蔬做出不一样的滋味。
今晚,她更是拿出了看家本领,案板上摆满了切好的肉块与鲜亮的蔬菜。
晚饭丰盛得有些不像话。
一盘红烧肉,肉块肥瘦相间,酱汁浓郁;一盘清炒的时蔬,还有一大盆热气腾腾的鱼汤。
陆明泽这个小馋猫,早就围着桌子打转,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渴望,口水几乎要流下来。
“哥,肉,吃肉!”
他拽着陆明渊的衣角,奶声奶气地喊着。
“好,吃肉。”
陆明淵笑着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陆从文从柜子里拿出一小坛酒,给陆明渊和自己都满上了一碗。
“渊儿,今天是大喜的日子,陪爹喝两盅。”
他端起碗,那双粗糙的大手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陆明渊端起碗,与父亲的碗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辛辣的酒液滑入喉咙,带着一股火热的暖意,瞬间扩散至四肢百骸。
他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感慨万千。
穿越至此两个多月,从陆家村那间压抑的土坯房,到如今这窗明几净的县城小院。
这一切恍若一场梦一般!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陆明泽吃得小肚子滚圆,满嘴流油。
王氏则不断地给长子夹菜,目光中满是欣慰与骄傲。
陆从文话不多,只是咧着嘴笑,一碗接一碗地喝着酒,脸膛喝得通红。
这一夜,一家人睡得格外安稳。
翌日清晨,天光正好。
陆明渊正在院中石桌旁温习经义,陆从文在打理院中的葡萄藤,王氏则在厨房准备早饭。
宁静的晨光里,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谐而美好。
“咚、咚、咚。”
一阵沉稳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这份宁静。
陆从文前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位身穿青色长衫的中年男子,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气度不凡。
“请问,此处可是陆案首府上?”
那男子拱了拱手,语气客气,却自有一股居高临下的意味。
“正是,您是?”
陆从文有些拘谨地回礼。
“在下高家府学主事,姓钱。听闻陆案首天资聪颖,特来相邀。”
钱主事说着,目光越过陆从文,落在了院中神色平静的陆明渊身上。
高家府学!
这四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陆从文耳边炸响。
这可是江陵县最好的学堂,县中大半的秀才都出自那里,背后更是有县尊高家撑腰,门槛高得寻常人家连想都不敢想。
“快,快请进!”
陆从文连忙将人让了进来。
钱主事也不客气,径直走到院中,对陆明渊微微颔首,开门见山道。
“陆明渊,我家学政大人爱才,特命我前来。你若愿入我高家府学,有三个条件。”
他伸出三根手指,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小院中。
“其一,入学束脩、笔墨纸砚,一应全免。”
“其二,每月另有二两银子的月钱,供你生活之用。”
“其三,待你考中秀才,若想继续精进,府学可出资,送你前往省城乃至京师,拜访名师,助你科举之路一帆风顺!”
这条件,丰厚至极!
陆从文已经彻底听傻了。
他张着嘴,呆呆地看着那钱主事,又看看自己的儿子。
免掉所有花费不说,还倒贴钱?
以后还要出钱送去京城读书?
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
高家府学,竟然求着他儿子去读书?
他激动得就要替儿子答应下来。
然而,陆明渊却站起身,对着钱主事深深一揖,声音清朗而沉静。
“多谢先生美意,也多谢贵学政大人的看重。只是,学生心意已决,不打算入任何府学。”
他拒绝了。
干脆利落,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院子里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钱主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
陆从文也急了,连忙扯了扯儿子的衣袖,压低声音道。
“渊儿,你疯了!这么好的事……”
陆明渊没有理会父亲,只是平静地重复了一遍。
“学生谢过先生好意,但确实无意入学。”
钱主事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走南闯北,为高家府学延揽过不知多少才子,还从未被人当面如此干脆地拒绝过。
这不仅是对他的羞辱,更是对高家府学的蔑视。
“陆明渊,”
他的声音冷了三分。
“你可要想清楚了。我高家府学的门槛,不是谁想进就能进,也不是谁想拒就能拒的。”
“江陵县的读书人,都以入我府学为荣。错过了今日,你将来可莫要后悔。”
话语中,已带上了毫不掩饰的威胁之意。
陆明淵的目光依旧平静如水,他再次拱手。
“学生心意已决,绝不后悔。”
“好!好!好!”
钱主事怒极反笑,连说三个“好”字,一甩袖袍,“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们走!”
他带着两个小厮,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去。
“哎,先生,先生……”
陆从文想要追上去解释,却被陆明渊拉住了。
“爹,不必去了。”
“你……你这孩子!你知不知道你错过了什么!”
陆从文气得跺脚,满脸的痛心疾首,“这可是高家府学啊!”
陆明渊正要解释,院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咚。”
这次的敲门声,比方才要温和许多。
陆从文还沉浸在方才的懊恼中,没好气地走过去拉开门。
门外站着一位须发微白的老者,同样一身儒衫,面容和蔼,身后跟着一个眉清目秀的书童。
“老朽林家府学教习,冒昧来访,敢问陆案首可在家中?”
陆从文彻底傻眼了。
林家府学?
江陵县能与高家府学分庭抗礼的,唯有林家府学!
老者被请进院中,看到陆明渊,眼中露出欣赏之色,同样开出了几乎一模一样的优渥条件。
“陆案首若愿入我林家府学,束脩学费尽免,每月亦有纹银二两奉上。”
“他日金榜题名,我林家必将倾力相助!”
陆从文呆立当场,脑子里嗡嗡作响。
这到底是怎么了?
先是高家,后是林家,江陵县两大府学,竟然争着抢着要收自己的儿子,还开出这等闻所未闻的条件。
他愣愣地看着身边那个身形尚显单薄,面容却沉静如渊的十岁少年。
自己的儿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